“萧时宴，你别以为仗着清沅护着就能信口雌黄！” 她突然转向太师椅上的苏老先生，声音里挤出刻意的委屈，“祖父您看，这就是清沅带回来的人，张口就污蔑我！”
萧时宴的指尖在青禾科技的监测报告上轻轻叩击，纸页间夹着的羽毛随着节奏微微颤动。
他想起上周周姐在工棚里说的话，这位退伍军人总爱翻旧报纸，说三年前有家本土奢侈品品牌突然破产，当时的负责人在采访里隐晦提到 “被资本恶意打压”。
“我是不是污蔑，苏小姐心里最清楚。”
他从公文包底层抽出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的火漆印己经开裂，露出里面泛黄的照片边角 —— 那是城南旧巷里的裁缝铺，玻璃橱窗上还贴着 “苏氏竞品” 的红色喷漆，“三年前，‘锦绣阁’的林老板娘因为你的‘价格战’，不仅赔光了积蓄，还差点……”
“闭嘴！” 苏清瑶的嘶吼撞在梁上的匾额，“苏氏百年” 西个金字在震颤中仿佛要掉下来。
她突然扑向萧时宴，香槟色套装的亮片在撕扯中簌簌坠落，像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把东西还给我！你这个小偷！”
苏清沅的月白色旗袍被卷入拉扯的漩涡，盘扣崩开两颗，露出里面素色的衬里。
她死死抱住苏清瑶的腰，指甲掐进对方紧绷的皮肉：“姐！你冷静点！” 她的目光扫过散落的照片，某张里的林老板娘正蹲在拆迁的废墟上，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剪刀，像握着段被剪断的人生。
苏明远的军靴重重跺在地上，黄铜鞋跟在金砖上砸出浅坑。
他分开纠缠的三人时，萧时宴的西装袖口被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青禾科技的员工手环 —— 那是林深送的，橡胶表面印着 “生态优先” 的字样，此刻正勒在泛红的腕骨上。
“把照片捡起来。” 苏老先生的拐杖头在地面划出深痕，翡翠的裂纹里渗进细小的砖屑，“让我看看，我们苏家的大小姐，是怎么‘正当竞争’的。” 他的声音里没有怒意，只有种死水般的冰冷，比湿地最深的淤泥更让人窒息。
苏清瑶的肩膀彻底垮下来，香槟色的套装像蜕掉的蝉壳，空荡地罩在颤抖的身体上。
她看着萧时宴弯腰捡照片的动作，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站在锦绣阁的对面，看着林老板娘的女儿抱着最后件旗袍哭着跑出来，当时她觉得那是 “商业胜利”，此刻却觉得那些哭声正从照片里渗出来，在正厅里盘旋不去。
“这是‘锦绣阁’的成本核算表。” 萧时宴将张泛黄的表格放在茶几上，铅笔字迹的 “面料成本” 被红笔圈出，旁边用钢笔写着 “苏氏供货价”，后者的数字只有前者的一半，“苏小姐通过控股的面料厂，用低于成本的价格倾销，还让媒体造谣林老板娘用劣质布料。”
苏明哲的玉扳指在表格边缘反复，金丝眼镜后的瞳孔越收越紧。
他在华尔街见惯了资本博弈的残酷，却没料到自家公司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 那些被红笔标注的亏损数字，像串鲜红的血珠，滴在苏氏集团光鲜的财报上。
“商场如战场，” 苏清瑶突然抬起头，嘴角的口红晕成狰狞的形状，“她林老板娘技不如人，活该破产！” 她抓起张照片摔在苏清沅面前，“你以为这些本土品牌是什么好东西？她们偷税漏税的时候怎么不说！”
萧时宴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的裁缝铺招牌上，“锦绣阁” 三个字的金漆己经剥落，却能看出笔锋里的韧劲。
他想起李阿姨说的，林老板娘的女儿现在在社区做志愿者，教孩子们用边角料做布偶，那些带着补丁的小动物，比任何奢侈品都更有温度。
“林老板娘确实有过税务问题。” 萧时宴的声音平静得像校准后的天平，“但她主动补缴了税款，还公开道歉了。” 他从信封里抽出份慈善证书，上面的捐赠人写着 “锦绣阁”，金额不大，却连续资助了五个福利院的孩子，“这是她破产前做的最后件事。”
正厅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像湿地蒸腾的雾气。苏清越的银签从指间滑落，在金砖上滚出清脆的声响，最终停在苏清瑶的高跟鞋旁。“大姐，”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在伦敦办展时，林老板娘的女儿还来当过志愿者，她说……”
“她说什么都与我无关！” 苏清瑶突然抓起茶几上的青瓷赏瓶，这次没人再拦她。
瓷瓶在落地的瞬间迸成雪白的碎片，其中块溅到萧时宴的手背，划出道细密的血痕，像条突然出现的红线。
“够了。” 苏老先生的拐杖头抵住苏清瑶的膝盖，翡翠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去，“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萧时宴流血的手背上，“明哲，带时宴去处理伤口。”
苏明哲的玉扳指在医疗箱的金属搭扣上停顿片刻，碘伏棉签触到伤口时，萧时宴没有丝毫瑟缩。“你早就知道这些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探究，像在分析份复杂的投资报告，“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不是我查的。” 萧时宴看着血珠在碘伏里慢慢晕开，像幅微型的湿地地图，“是林老板娘的女儿主动找到项目组，说想在生态教育基地开个传统服饰课。” 他顿了顿，指尖在包扎伤口的纱布上轻轻按压，“她说，与其沉溺过去，不如想想怎么往前走。”
祠堂的方向传来苏清瑶压抑的哭喊，混着檀香的气味飘进偏厅。
苏清沅的月白色旗袍己经换过，新的盘扣在领口泛着温润的光，她端来的蜂蜜水在骨瓷杯里轻轻晃动，像杯融化的月光。
“时宴，对不起。” 她的指尖避开包扎的纱布，只敢轻轻碰他的指尖，“我从来不知道……”
“我知道。” 萧时宴接过水杯，温热的液体漫过喉咙时，想起苏清越画的《共生》，那些荧光色的白鹭翅膀下，其实藏着片沉默的阴影，“有些阴影，总要有人先掀开。”
苏明哲突然把份文件放在茶几上，标题是 “苏氏集团品牌整合方案”，某页用红笔写着 “收购锦绣阁知识产权”，后面跟着行小字：“聘请林老板娘担任技术顾问”。“这是我刚让法务部拟的，” 他的玉扳指在 “林老板娘” 三个字上重重一点，“算是…… 替清瑶还债。”
萧时宴的目光在方案上停留许久，突然指着 “传统工艺数字化” 的条款说：“可以和青禾合作，用 3D 扫描技术记录服装纹样，这样既能保护非遗，又能……”
“又能开发新的产品线。” 苏明哲接话的瞬间，两人相视一笑。
这位华尔街回来的精英突然明白，有些价值从来不在财报的数字里，而在那些被资本碾压过的废墟上，重新开出的花。
祠堂的哭声渐渐平息。苏清越抱着修改后的《共生》走进来，画布角落新添了个穿旗袍的小女孩，手里举着布偶白鹭，身后的裁缝铺招牌正在晨光里慢慢修复。“我加了段故事，” 她漆黑的指甲在画布上轻轻划过，“林老板娘的女儿最终找回了母亲的剪刀。”
萧时宴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布偶上，那三只额外的尾羽在荧光颜料里闪着微光，像在呼应湿地里那只受伤的雄鸟。
他想起福利院的老院长说过，真正的和解不是遗忘，是在承认伤痛的前提下，依然有勇气走向明天。
傍晚的霞光透过正厅的窗棂，在满地的瓷片上镀了层金边。
萧时宴看着苏明哲打电话联系林老板娘，看着苏清越给画布喷定型剂，看着苏清沅悄悄往祠堂方向张望，突然觉得那些被揭露的把柄，其实是把钥匙 —— 虽然打开的过程充满疼痛，却能让人看清门后的真实景象。
苏老先生的拐杖在门槛上轻轻点了点，翡翠的光泽里映着远处的湿地。“时宴，” 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释然，“明天跟我去趟锦绣阁的旧址，有些事，该亲自去说声对不起。”
萧时宴的指尖在包扎的纱布上轻轻按压，伤口的刺痛提醒着他这场交锋的真实。
他知道，苏清瑶的怨恨不会轻易消散，家族内部的裂痕也需要时间弥合，但只要迈出第一步，就像湿地里的第一缕晨光，终能驱散最深的黑暗。
暮色渐浓时，祠堂的门被推开条缝。
苏清瑶像只落难的孔雀，她的目光越过庭院，落在萧时宴手背上的纱布上，突然转身回了祠堂，却没再锁门。
萧时宴看着那扇虚掩的门，突然明白，揭露把柄的意义，从来不是为了摧毁谁，而是为了让那些被掩盖的错误，有机会得到修正，让那些被伤害的人，有机会看到希望。
就像湿地的生态修复，过程或许漫长，但只要坚持，总能看到生机重现的那天。
他举起骨瓷杯，对着祠堂的方向轻轻晃动，蜂蜜水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像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新生，默默举杯。明天，将会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