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湿地的芦苇叶上凝成珍珠时,萧时宴的公文包里己经躺着个长方形的木盒。青禾科技的林深抱着传感器经过,瞥见盒缝里露出的宣纸边角,蓝大褂的袖口沾着机油:“萧总监这是要送礼?”
“去苏家。” 萧时宴的指尖在木盒锁扣上轻轻,那是昨晚在木工房赶制的,砂纸打磨过的榉木表面还留着细微的毛刺,像他此刻心里没说出口的忐忑。
芦苇丛突然惊起群白鹭,翅膀的阴影掠过苏清沅的车。她今天换了身烟灰色西装,领口别着枚银质书签,是用废弃的传感器零件做的 —— 那是萧时宴上周送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我姐苏清越今天上午到。” 她的高跟鞋踩过露水打湿的木板路,声音比湿地的晨雾还凉,“在英国学当代艺术,看谁都像看不懂毕加索的蠢货。”
萧时宴的目光落在她捏着文件的指节上,那里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他想起周姐说的,苏家里,苏清越最得祖父疼,当年她在伦敦办画展,老先生硬是让苏明哲把华尔街的客户都请去撑场面。
“她讨厌一切循规蹈矩的东西。” 苏清沅突然转身,烟灰色的裙摆扫过芦苇荡,惊起的水珠溅在萧时宴的西装裤上,“去年有个外交官送她古董花瓶,被她当场砸在画廊门口,说‘这种死物不如我画的抽象画有生命力’。”
木盒在公文包里硌得人肋骨发疼。萧时宴想起里面装的东西 —— 那是他用观鸟台的废弃木料刻的白鹭,翅膀的弧度严格按照湿地监测数据打磨,连尾羽的根数都和李阿姨记录的一样。这种规矩到骨子里的礼物,怕是正撞在苏清越的枪口上。
“知道了。” 他的应答听起来像在服从命令,目光却越过苏清沅的肩头,看向社区服务中心的方向。王奶奶正带着孩子们扎稻草人,麦秸捆成的手臂上挂着块木牌,写着 “保护白鹭,人人有责”,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
苏清沅的高跟鞋在木板上敲出警示的节奏:“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突然抓住萧时宴的手腕,银质书签的棱角硌进他的皮肤,“我姐要是当众给你难堪,你就当没听见,事后我……”
“我有分寸。” 萧时宴的指尖反握住她的掌心,那里还留着常年握钢笔的薄茧。木盒里的白鹭木雕仿佛在发烫,让他想起福利院院长说的:“礼物不在贵重,在心意像不像样。”
“萧总监,这是青禾送来的新样品。” 技术部的小李抱着防水箱进来,透明的容器里游动着几条麦穗鱼,是传感器监测用的试验品,“林总说……”
“帮我个忙。” 萧时宴突然打断他,目光落在水箱壁上的水藻,“找个玻璃瓶装些湿地的水,再采两朵刚开的野雏菊。”
苏清沅的会议纪要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看见萧时宴的公文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木盒,突然想起母亲昨晚的电话:“清越说要给你带个‘惊喜’,你最好……” 后面的话被电流声吞没,却像根针悬在心头。
午休时的木工房飘着松节油的味道。萧时宴正在给白鹭木雕刷清漆,阳光透过气窗落在翅膀的纹路里,像给羽毛镀上了层金边。王经理的助理抱着文件进来,帆布鞋上沾着木工房的木屑:“萧总监,这是分公司的设备清单。”
她的目光在木盒里打转,突然指着雏菊瓶子说:“苏小姐的小妹在英国时,办过个‘自然之物’展,用的就是野草野花。” 萧时宴的刷子顿在半空,漆料在木雕的尾羽上晕开小小的圆,像滴没来得及擦的泪。
苏清沅的车停在木工房门口时,萧时宴刚把木雕放进木盒。她看着他把玻璃瓶塞进公文包,雏菊的花瓣在透明容器里轻轻摇晃,突然觉得那些反复的叮嘱都变成了多余的废话。
“别做傻事。” 她的声音软下来,像湿地午后的阳光,“我姐她…… 就是嘴硬。” 去年苏清越在电话里骂她 “为了公司毁了艺术追求”,挂掉后却偷偷托人从伦敦寄来她最喜欢的画家画册。
萧时宴的指尖在车门把手上顿了顿。他想起木盒底层垫着的宣纸,上面印着青禾科技的生态监测数据,白鹭的迁徙路线像条流动的银线,从鄱阳湖一首画到这片湿地。这或许不是苏清越喜欢的抽象画,却是他能拿出的最真诚的风景。
傍晚的霞光把苏家老宅的红墙染成蜜糖色。萧时宴刚下车,就看见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人倚在门廊,脚踝上的银链挂着片金属羽毛,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
“你就是那个‘项目副总’?” 苏清越的指甲涂着漆黑的指甲油,夹着支细长的烟,“我妹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接地气了。”
萧时宴的公文包在掌心转了半圈,木盒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苏清沅的叮嘱,却在看见对方烟灰落在洁白门垫上时,突然改变了主意。
“苏小姐的烟,” 他的声音比晚风还轻,“烧到的是英国带回的地毯吗?”
苏清越的烟蒂突然掉在地上。黑色吊带裙的肩带滑下来,露出锁骨上的纹身 —— 那是幅简化的湿地地图,和萧时宴公文包里的数据图惊人地相似。
“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却在看见萧时宴递来的木盒时,突然愣住了。
白鹭木雕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翅膀下藏着的玻璃瓶里,湿地的水正托着两朵野雏菊,根须在透明的液体里轻轻舒展。“这是青禾监测到的迁徙数据,” 萧时宴的指尖点在宣纸打印的路线图上,“苏小姐的纹身,少画了段支流。”
门廊的灯突然亮起,照亮苏清越眼底的惊讶。她突然抓起木雕往屋里走,黑色的裙摆扫过萧时宴的公文包,带起的风里,混着和湿地相同的雏菊香气。
萧时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玄关,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己经被汗浸湿。远处传来苏清沅的声音,她正和母亲解释着什么,语气里的紧张渐渐被某种释然取代。
他靠在车门上,看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没入云层。木盒里的白鹭仿佛在轻轻振翅,带着他没说出口的话 —— 有些分寸,不是少说多笑就能守住的;有些心意,总得在恰当的时刻,露出带刺的真诚。
明天的聚会,注定不会平静。但萧时宴的心里,却不像来时那么忐忑了。他知道,自己准备的这份礼物,或许真的能像他期望的那样,在某种程度上缓和气氛。至于苏清越的态度,他己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无论她是继续发难,还是有所缓和,他都能从容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