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公司的铁皮柜在墙角投下歪斜的影子，王经理的手指在《生态工程学》的扉页反复，萧时宴的借阅签名像根刺，扎在她刻意练过的仿宋字旁边。
窗外的香樟树影晃过 "副总监" 的门牌，铜质字母在梅雨季节生了层绿锈，像她此刻心里蔓延的苔藓。
"王姐，这是上周的设备采购单。" 市场部的小张把文件放在积灰的打印机上，纸杯里的速溶咖啡泛着浑浊的泡沫，"萧总监那边又追加了批防水胶，说是青禾的传感器娇气。"
王经理的指甲掐进书脊，纸屑在指间簌簌落下。她想起自己当年做项目时，采购单上的 "防水等级 IP65" 被财务驳回三次，理由是 "超标预算"。而现在，萧时宴随手签的 "特批" 两个字，比董事会的公章还管用，连张董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从前没有的热络。
"娇气？" 她突然笑出声，声音撞在铁皮柜上弹回来，带着金属的冷意，"我看是某些人想借机捞好处吧。" 小张的喉结在领口下滚动，去年她想把亲戚的建材厂塞进供应商名单，就是被王经理搅黄的，此刻这话像根递到手里的火柴。
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模糊了分公司楼下的篮球场。
王经理突然起身锁上门，从抽屉深处翻出本泛黄的通讯录，指甲在 "李科长" 的名字上划了三道 —— 那是质监局的老关系，当年帮她压下过城南项目的材料抽检报告。
"你去办件事。" 她把半盒烟塞进小张口袋，打火机在掌心转了个圈，"青禾的传感器不是号称抗腐蚀吗？找家检测机构，就说... 业主方要求复检。" 火苗舔着烟卷的瞬间，她看见小张眼里闪过贪婪的光，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深夜的停车场，王经理的捷达车陷在积水里。
副驾驶座上堆着刚打印的项目进度表，萧时宴的名字被红笔圈得像道血痕。她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周姐徒弟的声音，那姑娘总抱怨萧时宴 "太护着青禾的人"，此刻正带着酒气嘟囔："王姐放心，下周校准设备时... 我自有办法。"
挂掉电话的瞬间，雨刷器突然扫过张熟悉的脸。王经理的助理举着文件夹站在雨里，马尾辫上的雏菊沾着泥浆，正是湿地里野生的那种。
"王经理，这是分公司的报销单。" 她的声音在雨幕里发颤，文件夹边缘露出半截便签，是萧时宴写的 "防水胶采购明细"。
王经理的手指在报销单上悬了很久，最终在 "办公用品" 那栏添了串数字。助理的帆布鞋在积水里洇出深色的印子，她看着王经理把青禾的检测报告塞进碎纸机，纸屑混着雨水从窗口飘出去，像被撕碎的白鹭翅膀。
三天后的监理会上，质监局的检测报告突然出现在投影仪上。"青禾传感器的抗盐雾性能不达标。" 李科长推眼镜的动作和林深如出一辙，却在翻页时露出袖口的劳力士 —— 那是王经理托人从香港带的水货，发票还藏在铁皮柜最底层。
萧时宴的指尖在报告边缘轻轻敲击，深灰色西装的袖口沾着湿地的泥浆。"这份检测方法有问题。" 他调出青禾的原始数据，红色的曲线在屏幕上像条跃动的火焰，"盐雾浓度超过国标三倍，故意刁难的痕迹太明显。"
会议室的空气突然凝固，小张的咖啡杯在桌角抖出涟漪。
王经理坐在后排的阴影里，看着萧时宴调出的校准记录 —— 周姐徒弟的签名歪歪扭扭，明显是事后补签的。
她突然想起那姑娘昨晚发来的照片，设备箱里的校准液被换成了普通盐水，瓶身上的标签还贴着 "合格" 的封条。
"王经理怎么看？" 苏清沅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酒红色的西装下摆沾着雨珠，手里的文件袋印着 "纪委" 的烫金大字。
王经理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看见李科长的喉结剧烈滚动，劳力士的表链在灯光下闪得刺眼。
散会时，雨还没停。王经理的捷达车被贴了张违停单，挡风玻璃的雨刷器夹着张纸条，是周姐徒弟的字迹："设备箱被萧时宴换了，我... 我先走了。" 铁皮柜的钥匙在口袋里硌得生疼，里面还锁着她和小张的通话录音，此刻却像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她站在雨里点燃烟，看着萧时宴撑着伞送苏清沅上车。
青灰色的伞面偶尔碰撞，水珠顺着伞骨滚落，在积水里溅起细碎的花。
分公司的霓虹灯在她们身后闪烁，把 "副总监" 的门牌照得惨白，像块刻错名字的墓碑。
助理突然从办公楼跑出来，手里的文件夹高高举起。"王经理！" 她的帆布鞋踩过水洼，递来的检测报告上盖着青禾的红章，"真正的抗盐雾测试... 是通过的！" 王经理的目光扫过报告日期，正是她让小张调换样品的那天，墨迹里还沾着根芦苇絮。
烟蒂在积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王经理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老总监说的话："嫉妒这东西，像湿地的沼气，攒多了会炸的。" 她看着助理跑向萧时宴的背影，马尾辫上的雏菊在雨里轻轻摇晃，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靠算计就能得到的，就像湿地里的白鹭，你越想抓住，它飞得越远。
夜色渐深时，王经理的捷达车悄悄驶出分公司。后视镜里，"副总监" 的门牌在雨幕里越来越小，最终被香樟树的浓荫吞没。她摸出手机删了所有通话记录，却在通讯录最底层看到个陌生号码，备注是 "王奶奶送的绿豆汤"，发送时间正是萧时宴在湿地冒雨抢救传感器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