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小姑娘正踮着脚更换电子屏的新闻。“城南项目谈判成功” 的标题在蓝光里滚动，萧时宴的照片被放大在角落，深灰色西装的肩头还沾着点谈判现场的灰尘，却比任何精致摆拍都更有力量。
“萧总监早！” 她的声音比平时甜了八度，手里的文件夹差点蹭到旋转门的铜把手。
上周还在茶水间议论 “靠关系上位” 的行政部同事，此刻正捧着刚泡好的咖啡候在电梯口，瓷杯上的热气在晨光里弯出温柔的弧度。
萧时宴接过咖啡的指尖顿了顿。
褐色的液体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像他此刻有些恍惚的心绪。
三个月前第一次来报到时，这双手接过的是冷掉的速溶咖啡，纸杯上还印着 “试用装” 的字样，如今掌心的温度却烫得人指尖发麻。
“城西项目的整改方案放我桌上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行政部同事泛红的耳根，对方慌忙点头时，文件夹的边角在电梯壁上磕出轻响 —— 那是之前被王经理授意压着不发的文件，此刻却被熨烫得平平整整，连订书钉的角度都透着小心翼翼。
电梯在十五楼停下时，市场部的人正围着公告栏议论。
王经理的调令被红框圈出，“即日起调任分公司副总监” 的黑色宋体字旁，贴着萧时宴的新任命 ——“项目总负责人，全权统筹城南及城西项目”。
“听说王经理昨天去收拾东西，脸黑得像锅底。” 戴眼镜的实习生压低声音，手里的市场分析报告却不小心露出萧时宴批注的痕迹，红色的字迹在 “用户画像” 旁写着 “补充老年群体数据”，比王经理之前的批示详尽了十倍不止。
萧时宴的脚步顿在玻璃门前。王经理正背对着她整理纸箱，曾经油亮的头发此刻耷拉在额前，指间的钢笔在离职交接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没签下名字。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像幅被岁月揉皱的旧画。
“需要帮忙吗？” 萧时宴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王经理的肩膀猛地一颤，钢笔 “啪” 地掉在纸箱里，砸在那本《职场厚黑学》的封面上。她转过身时，眼角的皱纹比平时深了许多，却没了往日的尖酸刻薄：“不用了，萧总监。”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分公司那边…… 我会好好干的。”
纸箱里露出半截蓝色文件夹，边角还沾着启星集团的咖啡渍 —— 那是谈判当天被萧时宴戳穿的专利修改申请。
此刻它被压在最底层，上面堆着厚厚的市场调研报告，每一页都有王经理曾经的批注，只是那些 “不可能”“办不到” 的字迹旁，如今都添了萧时宴用红笔续写的解决方案。
“城西的商户调研，” 萧时宴的目光落在纸箱角落的录音笔上，银色的机身蒙着层薄灰，“我让周敏整理了电子版，发你邮箱了。”
王经理的指尖在纸箱边缘用力一捏，纸板的纹路陷进肉里。
她想起昨天在分公司看到的场景：斑驳的墙壁，老化的打印机，还有员工们麻木的脸 —— 那是她曾经嗤之以鼻的 “发配之地”，如今却成了唯一的退路。“谢谢。” 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转身时碰倒了身后的绿植，青瓷花盆在地毯上滚出半圈水渍。
办公室的打印机突然开始工作，A4 纸吐出的声响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欢快。
张经理抱着城南项目的最新进度图跑过来，啤酒肚在浅蓝色衬衫里颠得像个皮球：“萧总监你看！信号覆盖率又提升了 0.3%，王奶奶特意送了锦旗，说要给你挂在办公室！”
锦旗上 “为民办实事” 的金字在晨光里闪得人眼睛疼。
萧时宴的指尖抚过粗糙的绒面，突然想起第一次去社区调研时，王奶奶把凉掉的绿豆汤往他手里塞，皱纹里的笑意像被阳光晒暖的橘子糖。那时市场部的人还在群里发消息：“跟个老太太较什么劲，浪费时间。”
“挂在项目组办公室吧。” 他把锦旗递给周敏，深灰色西装的袖口露出半截手表，银色指针指向九点整，“让大家都看看，我们做的事有人记着。”
周敏刚要接，打印机突然吐出份会议通知。
王经理的名字还在参会名单里，却被人用铅笔轻轻划掉，旁边添上了萧时宴的名字。行政部的小姑娘红着脸跑过来：“对不起萧总监，我马上重打！”
“不用了。” 萧时宴拿起通知，指尖在王经理的名字上轻轻一点，“留着吧，也算个纪念。”
晨会的会议室里，空气比往常更活跃些。
技术部的人主动汇报设备调试进度，每个数据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财务部的大姐算完预算，特意多打了份明细，说 “萧总监看得细”；连最内向的设计员都举起手，说想给城西项目的信号塔加个紫藤花架，“既美观又能挡挡雨”。
萧时宴看着此起彼伏的手，突然觉得会议室的灯光都比平时亮了些。
三个月前第一次主持会议时，这些手都藏在桌下，只有王经理的指尖在桌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像在催促一场无聊的戏剧快点落幕。
“城西的花架设计，” 他的指尖在图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预算控制在五万以内，用防腐木。” 设计员眼睛一亮的瞬间，萧时宴补充道，“下周和张总监一起去现场看看，征求商户的意见。”
这话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谁都知道张总监是王经理的心腹，上周还在阻挠城西项目的整改，此刻却红着脸点头：“我下午就去！”
散会时，萧时宴被技术部的年轻同事们堵在走廊。
她们手里的平板电脑亮着城南项目的三维模型，信号流动的蓝光在年轻的脸上跳跃：“萧总监，我们想试试把 AI 算法再优化下，响应速度能再快 0.5 秒！”
“需要什么支持？” 萧时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指尖在 “算法模型” 的标注旁轻轻一点 —— 那里有他昨晚熬夜写下的批注，比技术手册上的标准答案更接地气。
“就是……” 一位同事挠了挠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想借你那本《信号优化原理》看看，图书馆早就借不到了。”
萧时宴突然想起那本书的扉页，还夹着苏清沅送的书签，是片压干的白玉兰花瓣。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响，苏清沅的酒红色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的文件袋上印着 “董事会” 的烫金徽记。
“书我让林薇放你桌上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目光在技术部同事们兴奋的脸上转了圈，最终落在萧时宴身上，“董事会想让你做个项目分享，下周一上午。”
技术部的人瞬间欢呼起来，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倒计时，有人己经在群里吆喝 “要前排占座”。
萧时宴的耳尖悄悄红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深灰色的西装裤，裤脚还沾着点城南项目的泥土 —— 那是昨天去检查线路时蹭到的，此刻却像枚光荣的勋章。
“我准备下。” 他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认真，像在答应老师要好好完成作业。
苏清沅的指尖在文件袋上轻轻，晨光透过玻璃幕墙在她肩头投下金色的光晕：“不用太正式，就讲讲你是怎么让各部门拧成一股绳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很多老员工都想听听。”
这话像团暖光落进萧时宴的心里。
他想起那些在会议室争吵的夜晚，各部门的负责人拍着桌子互不相让，物业部担心的噪音问题，电网部在意的成本控制，通讯部纠结的信号盲区…… 那些曾经的壁垒，此刻都变成了分享会上可以笑着讲述的故事。
午饭时间的食堂格外热闹。往常对他视而不见的高管们，此刻主动端着餐盘坐在对面，话题从城南项目的后续规划，聊到城西整改的难点，甚至有人请教起跨部门协调的技巧。
张经理挤过来时，手里的餐盘差点扣在副总身上，搪瓷碗里的西红柿炒鸡蛋还冒着热气 —— 那是王奶奶昨天送来的西红柿，被厨房特意做成了菜。
“萧总监，” 她的啤酒肚顶着餐盘边缘，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王经理刚才来电话，说分公司的人都服了，还问能不能派两个实习生来跟着你学。”
萧时宴的筷子在餐盘里顿了顿。西红柿的酸甜味漫过舌尖，像福利院院长做的味道。
他想起王经理离开时落寞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曾经的刁难，或许只是困在自己世界里的挣扎。
“让她们来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暖意，“城西项目正好缺人手。”
食堂的电视里正在重播谈判新闻，顾明玥在镜头前鞠躬道歉的画面，被员工们的笑声淹没。有人突然喊道：“萧总监牛逼！” 瞬间引爆了整个食堂的欢呼，搪瓷碗碰撞的脆响里，混着窗外香樟树的沙沙声，像首不成调却格外动人的歌。
下午去档案室调资料时，萧时宴在走廊遇见了王经理的助理。
小姑娘抱着纸箱的手在发抖，里面的文件散落出来，露出最底下的绩效考核表 —— 王经理的名字旁，“不合格” 的红色印章被人用修正液仔细涂掉了，上面覆盖着萧时宴的签名，字迹有力得像在说 “给次机会”。
“萧总监……” 助理的眼眶红了，“王经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递过个 U 盘，银色的外壳上刻着 “市场分析”，“她说…… 这是她能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萧时宴接过 U 盘的指尖触到对方的泪滴，温热的液体砸在金属外壳上，晕开小小的水花。
他想起王经理曾经在会议上拍着桌子说 “市场部不需要新手指手画脚”，此刻那些尖锐的话语，都变成了 U 盘里详尽的数据分析，每个图表都标注着 “供萧总监参考”。
“替我谢谢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住了喉咙。
夕阳西下时，萧时宴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停车场渐渐热闹起来。张经理的车旁围了群人，她正举着手机展示城南项目的最新视频，画面里的信号塔在暮色里泛着银白，像根连接着希望的光柱。
“萧总监！” 周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的文件夹差点撞翻桌上的向日葵，“王奶奶带着社区的人来了，说要给你送锦旗！”
萧时宴转身时，深灰色西装的下摆扫过桌角的《信号优化原理》，书签上的白玉兰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
他想起福利院的院长常说的话：“人这一辈子，能被人记着好，比什么都强。”
走廊里传来热闹的脚步声，王奶奶的大嗓门穿透了玻璃门：“我们家小萧出息了！” 萧时宴迎出去时，看见夕阳的金辉里，社区的居民们举着锦旗站成排，张经理和员工们挤在后面鼓掌，连平时最严肃的保安大叔，眼角都闪着泪光。
王经理的助理悄悄退到人群外，看着萧时宴被众人簇拥的身影，突然掏出手机给分公司发消息：“萧总监是个值得跟着干的人。”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看见天边的晚霞红得像团燃烧的火，映着苏氏集团的玻璃幕墙，泛着温暖而坚定的光。
萧时宴握着锦旗的手微微发颤，粗糙的绒面蹭过掌心，像无数双温暖的手在轻轻托举。
他知道，公司内部的改观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那些曾经的轻视与质疑，如今都化作了前行的力量，让他在这条充满挑战的路上，走得更加从容，更加坚定。
夜色渐浓，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萧时宴坐在桌前，开始准备周一的项目分享。
窗外的香樟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在为他加油鼓劲。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 U 盘上，那里不仅有王经理的市场分析，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认可。
在苏氏集团这片曾经陌生的土地上，他终于用自己的努力和坚持，站稳了脚跟，也赢得了属于自己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