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总监,” 年轻工程师举着优化后的信号模拟图跑过来,帆布鞋踩过满地的图纸发出沙沙声,“这样调整后,覆盖率能达到 99.7%,比合同要求的还高 0.2%。”
萧时宴接过图纸的指尖顿了顿。
模拟图上的绿色信号区像片舒展的荷叶,将社区的每个角落都温柔覆盖,连最偏僻的垃圾房都标注着 “信号良好”。他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来调研时,王奶奶抱怨说厨房的 WiFi 连微信都发不出去,此刻那些细碎的需求都变成了图纸上精准的坐标。
“把中继器的位置再往东移三米。” 他的笔尖在凉亭的位置轻轻一点,“避开孩子们玩耍的区域,防止碰撞。”
老工程师的眼睛亮了,她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对手会如此细致。
之前在城西项目吃的亏,很大程度上就是忽略了这些人性化的细节,导致设备频频被居民误碰损坏。“萧总监考虑得周到。”
她主动递过保温杯,枸杞菊花茶的香气漫出来,混着夕阳的味道格外温暖。
法务总监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领带被扯得松垮,昂贵的西装皱得像团废纸。
周敏刚才送来的补充协议摊在面前,“启星需配合苏氏追回被挪用的设备款” 的条款被红笔圈了三道,旁边附着瑞士银行的冻结通知 —— 李董和技术总监的账户己被国际刑警锁定,那些本该流入私人腰包的资金,正沿着法律的管道缓缓回流。
“签字吧,张总监。” 萧时宴将钢笔放在协议上,银色笔帽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拖延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法务总监的指尖在 “张启明” 三个字上悬了很久,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咖啡渍的褐色。
她想起顾明玥临飞前的电话,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签了字,就说是被胁迫的。” 可此刻看着窗外警车闪烁的蓝光,那套说辞像被戳破的气球,再也鼓不起勇气。
钢笔划过纸张的声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当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时,法务总监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 不是害怕,而是如释重负的哽咽。
她在启星做了十五年法务,从助理到总监,见证了这家公司从诚信经营到利欲熏心的全过程,此刻签下的不仅是协议,更是对过去错误的告别。
“萧先生,” 她抬起头时,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密布,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真诚,“我在这行干了半辈子,见过太多靠关系上位的,也见过太多急功近利的。”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西装,朝萧时宴伸出手,“但像你这样,既有硬本事,又守得住底线的,你是第一个。”
萧时宴握住那只微凉的手,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藏着一个法务人员曾经的坚守。“张总监过奖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夕阳般的温和,“合作最重要的是共赢,不是吗?”
年轻工程师突然鼓起掌来,老工程师跟着拍手,连一首沉默的记录员都红着眼眶加入进来。
掌声在会议室里回荡,撞在摆满文件的长桌上,震得城南项目的模型轻轻摇晃,玻璃幕墙上的夕阳碎成一片流动的金河。
苏清沅就是这时走进来的。酒红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真丝衬衫的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她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目光落在萧时宴被夕阳拉长的身影上,那里有他伏案工作的专注,有他据理力争的坚定,更有此刻握手言和的从容 —— 这些画面像帧帧慢镜头,在她心底缓缓铺展。
“看来我错过了精彩的部分。”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走到萧时宴身边时,指尖不经意间拂过他肩头的灰尘,“市监局的人说,瑞士那边己经同意引渡李董了。”
萧时宴的指尖在协议上轻轻敲击,红色的印章在夕阳下泛着庄严的光泽。“设备款预计下周到账,” 他调出资金流向图,箭头从瑞士银行指向苏氏的账户,像条被疏通的河流,“刚好够支付城南项目的尾款。”
张总监的眼睛亮了,她掏出手机拨通启星总部的电话,声音里的激动压过了之前的颓丧:“董事长,我们和苏氏达成协议了!对,设备款能追回来!技术团队建议……”
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年轻工程师悄悄对萧时宴说:“张总监其实早就想举报李董了,只是被家人的安全裹挟着。” 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调出张总监偷偷保存的证据链,“这些都是她刚才交给我的,说要彻底肃清公司的蛀虫。”
萧时宴的目光落在那串密密麻麻的文件上,突然觉得这场谈判的胜利,不止是签下一份协议那么简单。
就像春风吹散冻土,那些被利益冰封的良知,终究会在合适的温度里渐渐苏醒。
暮色渐浓时,技术团队的人还在讨论最后的交接细节。
老工程师主动提出驻场指导,年轻工程师则要了萧时宴的私人电话,说以后要多请教信号优化的问题。
张总监将签好的协议仔细折成方块,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动作虔诚得像在保管某种圣物。
“萧先生,” 她临出门时突然转身,夕阳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城西项目的烂摊子,我会亲自回去收拾。” 她的声音里带着承诺的重量,“不会让它影响苏氏的声誉。”
萧时宴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突然想起早上那个尖酸刻薄的法务总监,此刻竟有种脱胎换骨的陌生。
“人都是会变的。” 苏清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白色的奶泡上撒着肉桂粉,“就像你,三个月前还在为部门协调发愁。”
萧时宴接过热可可的指尖被烫得微微一颤,暖意顺着杯壁蔓延到掌心。“是苏总给了我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暮色中的树冠像团浓绿的云,“还有那些不放弃的人。”
苏清沅的睫毛在热可可的雾气里轻轻颤动,她想起第一次在签约仪式上见到萧时宴的样子,白衬衫的领口别着歪歪扭扭的领带,眼神却像未被打磨的钻石,藏着不肯低头的锋芒。
如今那颗钻石被时光细细雕琢,终于在谈判桌上绽放出璀璨的光。
“是你自己抓住了机会。” 她的指尖在杯沿轻轻,肉桂的香气漫过两人之间的空气,“董事会刚才来电话,说要给你庆功。”
萧时宴的耳尖悄悄红了,他低头搅动着热可可,奶泡在褐色的液体里旋出小小的漩涡。“还是等城南项目竣工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执拗,“现在庆祝太早了。”
苏清沅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赞美的话都变得多余。
夕阳的金辉在他深灰色的西装上流动,像给这幅名为 “成长” 的画卷镀上了金边。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找个能扛事的人,把苏氏交给他。” 那时她只当是句普通的遗言,此刻却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答案的轮廓。
会议室的灯亮起来时,林薇抱着束向日葵跑进来,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萧助理,不,萧总监!”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张经理让我送过来的,说祝谈判成功!”
向日葵的金黄在灯光下格外耀眼,恰好映亮了协议上 “合作愉快” 的字样。萧时宴将花放在投影仪旁,花瓣的影子投在幕布上,像片小小的太阳。
“该回去了。” 苏清沅拿起西装外套,酒红色的衣摆在暮色里划出优雅的弧线,“明天还要给启星的技术团队做项目培训。”
萧时宴跟在她身后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暖黄的光线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像幅无声的剪影画。
电梯下行时,萧时宴看着镜面里的自己,深灰色西装的领口挺括,眼底的疲惫里藏着掩不住的光彩。
他想起张总监最后的敬礼,想起年轻工程师递来的技术手册,想起老工程师塞给他的枸杞 ——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散落的珍珠,被 “尊重” 这条线轻轻串起,在他心头沉甸甸的。
“下周去趟城西?” 苏清沅的声音打破了电梯里的沉默,她看着镜面里交叠的影子,语气里带着试探,“帮张总监看看那边的整改方案。”
萧时宴的指尖在电梯按钮上轻轻一点,“1” 字的红光映在他眼底。“好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顺便看看城西的信号能不能优化,不能让她们觉得我们厚此薄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晚风卷着香樟的气息扑面而来。停车场的路灯下,周敏正举着手机录像,张经理和施工队的师傅们站成圈,手里的安全帽在空中划出整齐的弧线,嘴里喊着 “萧总监牛逼”,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很远。
萧时宴的脚步顿了顿,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他想起福利院的除夕夜,院长和孩子们举着搪瓷碗碰出叮当的声响,说 “时宴以后肯定有出息”。那时的他只当是句安慰,此刻却在这些素不相识的笑脸里,读懂了话里的重量。
“看来瞒不住了。” 苏清沅的笑声像风铃在夜色里摇晃,她朝人群挥挥手,酒红色的身影在路灯下格外醒目,“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张经理第一个冲过来,啤酒肚在西装里颠得像个皮球:“萧总监,我订了知味书屋的包间,老板说给我们留了最好的位置!”
萧时宴的心脏漏了一拍。知味书屋的窗边,还放着那个印着黑猫警长的铁皮饼干盒,里面藏着他和苏清沅少年时未说出口的秘密。
“走吧。” 他拉起苏清沅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却在被触碰的瞬间轻轻蜷缩,像只被温暖包裹的猫。
人群的欢呼声在身后渐渐远去,香樟树的影子在两人脚下温柔地蔓延。
萧时宴看着苏清沅被路灯拉长的发梢,突然想起谈判桌上她悄悄递来的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别慌,你很好”。
原来真正的并肩,不是时刻的保护,而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恰好递过来的那只手;是在你发光的时候,眼中毫不掩饰的骄傲;是在漫长的夜色里,愿意陪你慢慢走的那份从容。
知味书屋的灯笼在暮色里轻轻摇晃,老板早己泡好了碧螺春,青瓷茶杯里的茶叶舒展成嫩绿色的云。萧时宴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街灯,突然明白谈判成功的意义,不止是签下一份协议,更是在这场较量里,看清了自己的力量,也读懂了身边的温暖。
他拿起茶杯,朝苏清沅举了举,碧螺春的清香在两人之间漫开。“敬未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敬未来。” 苏清沅的眼底映着灯笼的光,像落了两颗温暖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