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站在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文件袋的细绳：“董事会的意思是，让您亲自带队去谈判。”
“启星集团的老总是谁？” 苏清沅的指尖划过信封边缘，那里的火漆印还带着新鲜的纹路，显然是专人送来的。
“姓顾，顾明玥。” 林薇的声音低了些，“就是去年在建材展上，和您因为招标的事吵起来的那位。”
苏清沅的眉峰微扬。她想起那个穿着定制西装套裙的女人，胸前的钻石胸针在展厅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却在谈判桌上用最刻薄的话指责苏氏的材料 “以次充好”。
最后闹到行业协会仲裁，虽然苏氏胜诉，两家却结下了梁子。
“她们怎么突然要合作？”
“好像是想联合开发城东的科技园区。” 林薇递过项目简介，A4 纸的边缘被装订机压出整齐的齿痕，“启星集团掌握着核心的人工智能技术，我们有地产开发资质，算是…… 强强联合？” 她的语气带着不确定，毕竟两家的恩怨在业内几乎人尽皆知。
苏清沅翻开简介，顾明玥的签名在末尾龙飞凤舞，笔尖的墨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夜。
“让萧时宴来一趟。” 她按下内线电话的按钮，金属按键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现在。”
萧时宴走进办公室时，手里还攥着城南项目的进度表。
深灰色西装的袖口沾着点水泥灰，是早上在工地检查时蹭到的，领口的领带歪了半寸，显然是一路跑上来的。“苏总找我？”
“坐。” 苏清沅把启星集团的邀请函推过去，晨光在两人之间的红木桌面上投下道菱形的光斑，“这个项目，你跟我去。”
萧时宴的指尖刚触到信封，就猛地抬起头。
他在资料库里见过启星集团的名字，这家企业以技术垄断和谈判强硬著称，去年逼得三家上市公司放弃了合作，负责人顾明玥更是出了名的 “笑面虎”—— 表面和气，骨子里比谁都难对付。
“我……” 他想说自己没经验，却在看到苏清沅眼底的目光时把话咽了回去。
那不是命令，而是带着某种期待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精心打磨的器具是否堪当重任。
“怕了？” 苏清沅的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意，她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沸水注入时，茶叶在水中舒展成嫩绿色的云，“城南项目你能搞定，这个谈判也没问题。”
“可是启星集团……”
“她们和李氏集团走得很近。” 苏清沅打断他，指尖在茶杯沿轻轻。
启星集团突然抛来橄榄枝，恐怕不是真心合作，而是想借着谈判刺探苏氏的底牌，甚至可能和李董联手设下陷阱。
“这是鸿门宴。” 他低声说，指尖在邀请函上的 “合作” 二字上轻轻敲击，纸页的震颤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所以才要你去。” 苏清沅放下茶杯，茶沫在水面聚成小小的圈，“王经理的心思你也看到了，公司里需要能独当一面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我会在旁边看着，不会让你吃亏。”
这句话像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萧时宴的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他想起福利院的院长常说的话：“机会就像漏雨的屋顶，你不伸手接，就只能看着它流走。” 他深吸一口气，将邀请函放进公文包：“我需要三天时间准备。”
“足够了。” 苏清沅递给他个 U 盘，银色的外壳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这里面是启星集团近五年的合作案例，还有顾明玥的谈判风格分析。”
萧时宴接过 U 盘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指尖微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玉簪，而他的掌心因为紧张，己经沁出了薄汗。
两人同时缩回手，办公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在发出微弱的嗡鸣。
“我先去准备。” 萧时宴转身时，公文包的金属搭扣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打破某种尴尬的沉默。
回到办公室，他把 U 盘插进电脑，加密文件夹弹出时需要输入密码。
萧时宴试了三次才解开 —— 密码是他的生日，数字在屏幕上闪烁时，像串被阳光晒暖的玻璃珠。
文件夹里的资料详实得惊人。顾明玥的谈判习惯被拆解成十几页 PPT：她喜欢在下午三点开始谈判，因为那时人的注意力会下降；她会故意在会议室放杯冰水，看着对手因为紧张频频喝水；最关键的是，她每次提出的第一个条件都是烟雾弹，真正的目的藏在第三个条款里。
“心思真细。” 萧时宴低声自语，指尖划过苏清沅标注的重点。
她用红笔在 “人工智能技术专利” 几个字下画了波浪线，旁边写着 “启星的软肋，她们的核心专利明年到期”。
萧时宴突然想起苏清沅在谈判桌上的样子，她总是穿着一身利落的西装，语速平稳得像时钟的指针，却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出致命一击。
“萧助理，” 林薇抱着一摞文件进来，怀里的资料差点滑落，“王经理刚才来问，启星集团的谈判是不是由她带队。” 她的语气带着担忧，“她还说…… 说您太年轻，镇不住场面。”
萧时宴的眉峰微扬。他翻开王经理送来的 “谈判建议”，里面的策略幼稚得像小学生作业，甚至建议主动放弃百分之三十的利润来 “讨好对方”。“告诉她，” 他将建议扔进废纸篓，金属桶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会带着她的‘智慧’去谈判的。”
林薇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响。萧时宴对比着启星集团和苏氏的优势劣势。
电脑屏幕上渐渐浮现出谈判策略的框架：用城南项目的成功案例展示执行力，用材料成本的数据分析压制对方的价格优势，最关键的是，要在专利到期的问题上不动声色地施压。
傍晚的夕阳将文件染成金红色时，周敏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桶。
“张经理让我给您带的，” 她把桶放在桌上，里面的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说补补脑子，谈判的时候好发挥。”
萧时宴看着排骨上晶莹的糖霜，突然觉得这些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他夹起一块递给周敏，糖醋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你说，顾明玥会不会在谈判桌上提城南项目的事？”
“肯定会。” 周敏的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储存食物的松鼠，“李董说不定早就把我们的方案捅给启星了。” 她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我昨天在仓库，看见王经理和启星的人偷偷见面。”
萧时宴的动作顿了顿。糖醋的甜味在舌尖突然变得发苦，像吞了颗裹着糖衣的药丸。“她们说了什么？”
“离得太远没听清，” 周敏的眉头皱成疙瘩，“但王经理给了对方个牛皮纸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萧时宴突然明白苏清沅为什么坚持让他去谈判 —— 这不仅是锻炼，更是场清理门户的较量，既要对付外部的敌人，也要提防内部的蛀虫。
深夜的办公室还亮着灯。萧时宴对着电脑屏幕模拟谈判场景，把可能遇到的问题列成清单，每个问题后面都附上了三种应对方案。
桌角的咖啡杯空了又满，褐色的液体在杯底结出深色的渍，像幅抽象的地图。
手机在凌晨两点震动起来，是苏清沅发来的消息：“启星的技术总监是我的大学同学，她说顾明玥准备在谈判时提专利共享。” 后面跟着个警惕的表情，像只竖起耳朵的猫。
萧时宴的眼睛亮了起来。专利共享看似公平，实则是启星想无偿使用苏氏的地产开发专利，而她们自己的核心技术却早己申请了新的保护。
他立刻在清单上添加这条，用红笔标注 “绝对不能答应，可替换为交叉授权”。
谈判前一天的晨会，王经理特意穿了件绣着暗纹的西装，胸针上的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光。“萧助理准备得怎么样？” 她的语气带着假惺惺的关切，目光却像探照灯般扫过萧时宴眼下的青黑，“要是觉得吃力，我可以跟苏总申请……”
“多谢王经理关心。” 萧时宴合上笔记本，深灰色西装的袖口露出半截手表，银色的指针指向八点整，“资料己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下午就能出发。”
“哦？” 王经理的眉毛挑了挑，“不知道萧助理打算怎么应对顾总的提问？我听说她最看重……”
“看重合作的诚意。” 萧时宴打断她，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的视线，“而不是背后的小动作。”
王经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端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骨节泛白得像块劣质的玉石。
会议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张经理抱着绿萝的手微微发颤，叶子上的露水溅在桌面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散会后，萧时宴在走廊被王经理拦住。
对方靠在雕花的栏杆上，阴影将半张脸藏在暗处：“顾总喜欢喝 82 年的拉菲，谈判时记得准备。” 她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还有，她讨厌别人打断她说话，这点你可得记住。”
“多谢提醒。” 萧时宴的目光落在她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录音笔上，黑色的机身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不过我想，顾总更在意的是项目本身，而不是这些旁门左道。”
王经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刚要再说些什么，就看见苏清沅从电梯里走出来。
她穿着身烟灰色的西装套裙，手里拿着份文件，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最终落在萧时宴身上：“准备好了吗？顾总说想提前半小时开始。”
“随时可以。” 萧时宴的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他打开公文包，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资料，最上面的文件夹上贴着 “启星集团谈判预案” 的标签，红色的字体像团燃烧的火。
苏清沅的目光在标签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走吧。”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时，萧时宴能感觉到王经理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他微微侧头，看见苏清沅的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晨光在她耳后的碎发上镀了层金边，像落了片金色的羽毛。
电梯下行的数字不断跳动，从十八楼到一楼，不过短短几十秒，萧时宴的心跳却像敲了几十次鼓。
他知道，这场谈判不仅关乎项目成败，更关乎他能否在苏氏真正站稳脚跟，能否成为苏清沅可以信任的人。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阳光涌了进来，像条温暖的河。萧时宴深吸一口气，跟着苏清沅走进金色的光芒里，公文包里的资料沉甸甸的，像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也像揣着一份即将揭晓的答案。
萧时宴站在旋转门前整理领带时，看见顾明玥正站在大厅的水晶灯下，西装套裙上的暗纹在光线下流动，像条蛰伏的蛇。
对方的目光扫过来，在他身上停顿半秒，随即转向苏清沅，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
“苏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顾明玥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握手时的力度却像在较劲，“这位就是……”
“萧时宴，我的特别助理。” 苏清沅的语气平淡，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也是这次谈判的主谈。”
顾明玥的瞳孔骤然收缩，显然没料到苏清沅会让个毛头小子做主谈。
她打量萧时宴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像在看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摆设。
萧时宴没有退缩，首视着对方的眼睛，伸出的手稳定而有力：“顾总，久仰。”
两手相握的瞬间，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划过。
萧时宴能感觉到对方刻意施加的压力，却只是微微一笑，指尖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一叩 —— 这是谈判桌上的暗语，代表 “我知道你的底细”。
顾明玥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松开手时，指尖在西装裤上擦了擦，像碰了什么脏东西。“里面请。” 她转身走向电梯，步伐明显加快了些。
萧时宴跟在后面，看着她笔挺却略显僵硬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场谈判或许会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他侧头看向苏清沅，发现她也在看他，眼底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糖，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