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部刚发来消息，” 周敏翻看手机时，眼镜片反射着信号塔的金属光泽，“居民投诉量比上周降了七成，王奶奶还特意送了筐自家种的西红柿。”
萧时宴接过保温筐，熟透的西红柿在掌心沉甸甸的，表皮的绒毛沾着午后的阳光。“让厨房晚上做西红柿鸡蛋面。”
他指尖划过筐沿的字条，王奶奶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 “谢谢小萧同志”，末尾画了个笑脸，像个被阳光晒化的橘子糖。
施工队的食堂飘起炊烟时，各部门的进度汇报像雪片般飞来。
电网部的李工发来电缆铺设完成图，红色的标记在 CAD 图上连成完整的线；通讯部的王总晒出信号测试报告，绿色的 “合格” 标签占满了整个表格；连最拖沓的行政部都传来施工许可证的扫描件，盖章的红色油墨还带着新鲜的光泽。
萧时宴把这些消息整理成简报，发送到项目群时，发现王经理的头像亮了又暗。
他点开对方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 —— 王经理质疑设备商垫资的可行性，后面跟着个冷笑的表情。
“萧助理，” 林薇抱着文件夹跑过来，帆布鞋踩过满地的电缆线轴，“王经理刚才在总经办，说要检查我们的安全记录。”
萧时宴的眉峰微扬。安全记录是周敏每天亲自审核的，连灭火器的压力值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他把西红柿筐递给林薇：“让她来。”
王经理带着安全员走进工地时，夕阳正把信号塔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穿着双崭新的劳保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刻意加重，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施工区域，手指在脚手架的栏杆上用力一抠 —— 那里的防滑漆还带着新鲜的纹路，显然是刚刷过的。
“萧助理倒是细心。” 她的语气带着嘲讽，却在看到安全日志时皱起了眉。
周敏的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每个检查项后面都附着照片，连工人安全帽的系带角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王经理要是没事，” 萧时宴递过安全帽，橙色的外壳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可以看看那边的信号放大器安装。”
王经理接过安全帽的手指顿了顿。
信号放大器被伪装成古铜色的宫灯，挂在凉亭的横梁上，绿色的 WiFi 信号指示灯在暮色里轻轻闪烁，像颗藏在树叶里的星星。
施工队的师傅正用水平仪校准角度，毫米级的精度让随行的安全员都忍不住点头。
“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王经理的目光落在宫灯底座的铭牌上，突然冷笑一声，“这供应商的资质…… 我怎么没见过？”
“是广东的新品牌，” 萧时宴调出检测报告，第三方机构的红章在手机屏幕上格外醒目，“性价比比李氏集团高百分之二十，上周刚通过国家认证。”
王经理的脸色沉了沉。她早上刚接到李董的电话，说广东厂家的质检报告被人动了手脚，正准备向市场监管局举报。
可眼前这份报告上的编号能在官网查到，连抽样的时间都精确到分钟，显然是无懈可击。
“安全培训的记录呢？” 她转移话题，踢了踢脚边的电缆盘，“别告诉我你们连这个都做了。”
萧时宴打开施工队的活动室，白板上的培训日历用不同颜色标注着进度。
红色的 “己完成” 覆盖了所有项目，最后一行写着 “下周学习高空作业规范”，旁边贴着工人的签名，歪歪扭扭的字迹里透着认真。
“王经理还有别的事吗？” 萧时宴看了眼手表，食堂的开饭铃刚响过，空气中飘着西红柿鸡蛋面的香气，“再不走，面条该坨了。”
王经理的手指在白板上用力划过，指甲缝里蹭到红色的马克笔痕迹。
她转身时，劳保鞋的鞋带勾住了电缆盘，差点摔个趔趄 —— 周敏眼疾手快扶住她，却在她耳后瞥见个小巧的录音笔，黑色的机身藏在衬衫领子里，像只蛰伏的甲虫。
“不必了。” 王经理甩开周敏的手，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我还有个会。”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周敏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她领口的录音笔……”
“让她录。” 萧时宴走进食堂，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我们的安全规范经得起任何检查。”
食堂的八仙桌上摆着搪瓷大碗，西红柿鸡蛋面的香气漫过每个人的鼻尖。
施工队的师傅们抢着讲述今天的趣事，有人说王奶奶送的西红柿特别甜，有人夸新铺的电缆比以前的软和，连最沉默的焊工都笑着说，这是她做过最顺心的项目。
萧时宴刚端起碗，手机就在裤袋里震动。苏清沅发来张照片，她站在董事会的投影幕前，身后是城南项目的进度图，红色的进度条己经越过了百分之西十。“董事们问，能不能提前半个月竣工。” 后面跟着个惊讶的表情，像被风吹起的书页。
他笑着回复：“试试。”
放下手机时，面条上的荷包蛋还在微微颤动。
萧时宴突然想起福利院的厨房，每次他加班晚归，院长都会留碗热汤面，荷包蛋总是埋在碗底，烫得人舌尖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
深夜的项目部办公室还亮着灯。
萧时宴对着电脑屏幕核对外地供应商的物流信息，蓝色的货车图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预计明天中午就能抵达仓库。
周敏趴在旁边的文件堆上打盹，口水浸湿了设备清单的边角，梦里还在念叨 “防腐材料要选 304 不锈钢”。
窗外的信号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根银色的指针。萧时宴起身倒水时，发现楼下的阴影里站着个人，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 是王经理，她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正对着施工区域拍照，闪光灯在夜色里像颗不安分的星子。
水壶的水烧开时，发出 “呜呜” 的轻响。
萧时宴看着王经理的身影消失在围墙拐角，转身时碰倒了周敏的安全帽，橙色的外壳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那份设备商的补充协议旁。
第二天晨会，王经理的黑眼圈重得像烟熏妆。她把厚厚一叠照片摔在桌上，施工区域的每个角落都被拍了下来，连工人没系紧的鞋带都被圈出来，用红笔写着 “安全隐患”。
“这些问题，” 她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手指点在张信号塔的照片上，“为什么不整改？”
照片里的信号塔底座有处划痕，是昨天吊装时不小心蹭到的。
萧时宴调出修复后的视频，焊工正在用砂纸打磨划痕，防锈漆的光泽在晨光里泛着新亮：“早上七点己经处理好了，王经理要是不信，可以去现场看。”
王经理的手指僵在照片上。
她昨晚蹲在围墙外拍了三个小时，特意挑了最刁钻的角度，没想到还是被轻易化解。
会议室里传来窃窃私语，张经理捧着绿萝的手在发抖，叶子上的露水溅在桌面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还有这个，” 王经理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张设备清单，“这批电缆的型号和合同不符，你们是不是以次充好？”
萧时宴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屏幕上弹出两份检测报告。
“王经理可能看错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湖面，“合同上的型号是老款，我们用的是升级版，导电性能提升了百分之十，价格却没变。” 他顿了顿，调出和供应商的聊天记录，“这是对方免费升级的，聊天记录可以证明。”
王经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她想起李董昨晚的电话，说己经买通仓库管理员，准备在这批电缆里掺几根劣质品，可现在看来，萧时宴早就换了新货，连包装都换成了带二维码的新款。
“既然王经理这么关心项目，” 萧时宴合上电脑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桌上投下金色的条纹，“不如负责材料验收吧。” 他把验收表推过去，签名栏旁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每天下午五点前交给我就行。”
这是把双刃剑。王经理要是签字，就等于承认项目没问题；要是不签，就是失职。
她盯着表格上的横线看了很久，笔尖悬在半空像只犹豫的蝴蝶，最后还是愤愤地合上笔记本：“我会考虑的。”
散会后，张经理偷偷塞给萧时宴个西红柿，表皮还带着晨露：“王经理刚才在走廊打电话，说要查设备商的资质。” 她压低声音，啤酒肚在西装里抖了抖，“听说那个供应商和李氏集团有过节。”
萧时宴的指尖在西红柿上轻轻，熟透的果肉在掌心微微颤动。“让她查。” 他想起昨晚王经理拍照的身影，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越查，我们越安全。”
张经理走后，林薇抱着新到的电缆样品进来，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萧助理，广东厂家的人来了，说要跟您谈谈全市推广的事。”
“请她们到会客室。” 萧时宴擦了擦手上的果汁，深灰色西装的袖口沾着点红色，像朵不小心绽开的花，“顺便把王经理叫上，让她也听听。”
林薇的脚步顿了顿：“您真要让她参与？”
“她是市场部经理，” 萧时宴整理着衬衫领口，晨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理应知道项目的前景。”
会客室的茶香漫出来时，王经理正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她对着听筒低声说着什么，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那里是李董刚发来的信息：“想办法拿到她们的推广方案，我要让李氏集团抢在前面。”
听到脚步声，王经理慌忙挂断电话，转身时脸上堆起僵硬的笑：“萧助理找我？”
“广东的供应商想谈谈全市推广，” 萧时宴推开会客室的门，茶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王经理经验丰富，正好给我们把把关。”
供应商的负责人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女士，她递过来的方案上印着 “智慧社区全市推广计划”，每个社区的标注点都用不同颜色标出，像幅五彩的地图。“按照这个进度，” 她的指尖在图上滑动，“明年就能覆盖整个 A 市，利润至少翻三番。”
王经理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正是李董梦寐以求的项目，没想到被萧时宴抢了先。
她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发颤，茶水在青瓷杯里晃出细碎的涟漪，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萧时宴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暗中的算计像阳光下的尘埃，看似无处不在，却终究遮不住前行的路。
他接过供应商的笔，在方案上签下名字时，笔尖的墨水洇开成朵小小的花，像在宣示着某种新生。
窗外的香樟林在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叶隙洒在推广方案上，每个字都泛着温暖的光泽。
王经理看着那行 “负责人：萧时宴” 的字迹，突然觉得手里的茶杯变得无比沉重 —— 她知道，自己或许再也找不到刁难的理由，但李董的命令像根无形的线，还在紧紧牵着她往前走。
会议结束时，供应商的负责人握着萧时宴的手，语气里满是钦佩：“萧助理年纪轻轻，却比那些老狐狸看得还远。”
“只是运气好。” 萧时宴的目光落在窗外，信号塔的影子在地上慢慢移动，像个沉稳的钟摆，“还有各部门的配合。”
王经理跟在后面走出会客室，看着萧时宴和供应商相谈甚欢的背影，突然掏出手机给李董发了条信息：“方案拿不到，但我有别的办法。”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抬头看见萧时宴正回头看她，目光平静得像深潭，却让她莫名地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