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出的光斑在萧时宴袖口跳跃,他正被苏清沅半强迫地挽着,听她与几位地产商谈论城东的新地块。
那些关于容积率和拆迁补偿的术语像天书般绕耳,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消防通道的方向 —— 那里的指示灯在水晶灯的光芒下泛着微弱的绿光,像只蛰伏的萤火虫。
“在想什么?” 苏清沅的指尖突然用力掐了他一下,声音里的警告藏在客套的微笑里,“张总在问你话。”
萧时宴猛地回神,对上一张堆满油光的胖脸。
张总举着香槟杯,眼神在他身上黏腻地打转:“萧先生看着面生得很,以前在哪高就啊?”
又是这个问题。
萧时宴刚要开口,就被苏清沅抢了先:“时宴以前在画廊工作,性子淡,不爱掺和商场上的事。”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语气里的疏离让张总的笑容僵在脸上。
就在这时,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由远及近。萧时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亮紫色,像突然闯入水墨画的朱砂,突兀得让人无法忽视。
“苏总倒是会藏,这么个大美人藏在家里,不怕闷坏了?”
李薇薇的声音带着烟嗓的沙哑,她穿着一身亮紫色鱼尾裙,裙摆开叉到大腿根,每走一步都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比陆雨桐的更夸张,在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她身后跟着个年轻男人,西装皱巴巴的,眼神却透着精明,应该是她的助理。
苏清沅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上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李总倒是越来越有闲情,不去盯着你那濒临破产的影视公司,反倒关心起别人的家事。”
“破产?” 李薇薇夸张地笑起来,烟嗓里的嘲讽像碎玻璃渣,“苏总消息落后了吧?我那小公司上周刚融到 B 轮,估值翻了三倍呢。”
她故意挺了挺胸,钻石项链在萧时宴眼前晃出一片光斑,“倒是苏总,听说张氏贸易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要不要妹妹帮你牵个线?”
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张氏贸易是苏清沅上个月收购的公司,却没想到里面藏着巨额债务,这事在商圈己经成了公开的笑柄。
苏清沅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尖的关节捏得发白:“不劳费心。”
李薇薇却像没看见她的脸色,径首走到萧时宴面前。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突然抬起,在他丝绒西装的领口上划了道弧线,冰凉的触感让萧时宴猛地后退半步。
“苏总,这就是你的丈夫啊?” 李薇薇的目光像扫描仪,从他的发梢扫到皮鞋尖,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真本事。”
“李总,管好你的嘴。” 苏清沅的声音像淬了冰,她伸手将萧时宴拉到身后,墨绿色的旗袍裙摆因动作扬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我丈夫轮不到你来置喙。”
“哟,这就护上了?” 李薇薇笑得更欢了,烟嗓里的恶意藏都藏不住,“苏总别生气啊,我就是好奇。毕竟这年头,光靠脸吃饭可不行,尤其在你苏清沅身边,没点真本事怕是活不过三天吧?”
这话戳得又准又狠,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萧时宴能感觉到苏清沅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害怕,是被当众羞辱的愤怒。他突然想起那个在书房里对着财报皱眉的夜晚,她指尖的烟蒂积了长长一截灰,窗外的月光照在她侧脸,竟有种脆弱的破碎感。
“李总说笑了。” 萧时宴突然往前走了半步,从苏清沅身后站出来。他没看李薇薇,而是端起侍者托盘里的香槟,对着张总举了举,“我不懂商业,只会做点家常菜。张总要是不嫌弃,改日我下厨请您尝尝?”
这突如其来的温和让李薇薇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怎么?被我说中了?只能拿做菜当挡箭牌?” 她逼近一步,酒红色的指甲几乎要戳到他脸上,“小伙子,我跟你说句实在话,跟着苏清沅可不容易。她眼里只有钱和权,哪有什么真心?”
萧时宴的指尖在香槟杯壁上轻轻,冰凉的玻璃让他保持清醒。
他能闻到李薇薇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雪茄的辛辣,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 和苏清沅的雪松香不同,这种味道里藏着赤裸裸的欲望。
“李总这话就不对了。” 他抬眸,眼底的疏离淡了些,反倒添了丝恰到好处的迷茫,“清沅对我…… 挺好的。”
“挺好?” 李薇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提高了音量,“把你关在别墅里当金丝雀也叫挺好?连出门都要她批准也叫挺好?萧先生,你该不会是被她洗脑了吧?”
这话像颗炸雷,周围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水晶灯的轻响。
我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萧时宴脸上,有惊讶,有同情,还有等着看他如何崩溃的兴奋。
萧时宴的心脏猛地一缩。李薇薇怎么会知道别墅的事?难道她一首在监视苏清沅?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李薇薇接下来的话证实了。
“听说苏总为了看住你,连冬青丛都刨了,换了三米高的钢筋墙?” 李薇薇笑得眼角起了皱纹,烟嗓里的得意藏不住,“啧啧,这哪是夫妻,分明是狱警和囚徒啊。”
苏清沅突然抬手,香槟杯里的酒液泼了李薇薇满脸。“够了!” 她的声音嘶哑,凤眸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李薇薇,你想死吗?”
李薇薇抹了把脸上的酒液,亮紫色的鱼尾裙湿了一大片,狼狈却更显狰狞。“苏清沅,你敢泼我?” 她突然抓住萧时宴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小伙子,看到了吧?这就是你护着的女人!疯起来连自己都咬!”
她凑近萧时宴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想跑。城西废弃工厂有辆黑色大众,钥匙在消防栓箱里。明晚十二点,我让人给你机会。”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带着香槟的甜腻和阴谋的腥气。
萧时宴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下意识地攥紧 —— 这是陷阱?还是真的机会?
“放开他!” 苏清沅想去掰李薇薇的手,却被对方狠狠甩开。
乌龟墨绿色的旗袍被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月白色的真丝衬里,像朵被揉碎的玉兰花。
“苏总急了?” 李薇薇松开萧时宴,欣赏着他手腕上的红痕,“看来这小美人对你确实重要。不过可惜啊,强扭的瓜不甜。” 她突然提高声音,对着所有宾客宣布,“各位作证啊,不是我挑拨离间,是这小伙子自己想……”
“我没有。” 萧时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他挣开李薇薇的手,走到苏清沅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这动作让苏清沅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
“我和清沅感情很好。” 萧时宴看着李薇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多谢李总关心,不过我们的事就不劳费心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我先生做的松鼠鳜鱼天下第一,李总怕是没口福尝了。”
最后那句 “先生” 咬得格外清晰,带着点刻意的亲昵。苏清沅的手指僵了僵,却没有抽回,掌心的冰凉渐渐被他的温度焐热。
李薇薇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烟嗓里的嘲讽卡在喉咙里,像吞了只苍蝇。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顺的男人,反击起来竟如此不动声色 —— 既维护了苏清沅,又没落下自己的面子,还顺带羞辱了她没尝过苏清沅做的菜。
“好,好得很!” 李薇薇指着他们,气得说不出话,亮紫色的鱼尾裙像团燃烧的怒火,“苏清沅,你等着!”
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响像气急败坏的鼓点,助理小跑着跟在后面,背影狼狈又滑稽。
周围的宾客面面相觑,刚才还等着看笑话的张总赶紧打圆场:“苏总别往心里去,李总就是喝多了……”
“失陪。” 苏清沅没理他,拉着萧时宴就往休息室走。墨绿色的旗袍撕开的口子在身后飘动,像只受伤的蝴蝶。
休息室的门被 “砰” 地甩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苏清沅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发抖。萧时宴看着她旗袍上的破口,想起刚才李薇薇说的话,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你……”
“为什么帮我?” 苏清沅突然转身,眼底的红血丝还没退去,凤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 动摇?
萧时宴松开她的手,退开半步:“我不是帮你,是不想被人当枪使。”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热闹的宴会厅,“李薇薇想利用我打压你,我没那么蠢。”
苏清沅沉默了,休息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过了很久,她才低声说:“旗袍……”
“我帮你缝好。” 萧时宴转身走向梳妆台,那里放着侍者送来的针线包 —— 刚才李薇薇闹事时,不知是谁塞给他的。
他拿起黑色的丝线,穿针的动作熟练得让苏清沅愣住。萧时宴没看她,只是专注地将线头在舌尖抿湿:“以前在福利院,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
银色的针头在墨绿色的丝绸间穿梭,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原本张扬的破口被细密的针脚渐渐收拢。
苏清沅看着他低垂的眼睫,灯光在他鼻梁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她刚才说的话……” 苏清沅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别往心里去。”
“说我是金丝雀那句?” 萧时宴头也不抬,针尖穿过布料时带起细小的涟漪,“差不多吧。”
苏清沅的呼吸一滞,想说什么,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
“不过比起当别人的枪,我宁愿当你的金丝雀。” 萧时宴将最后一针收尾,打了个漂亮的结,“至少你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
他剪断丝线,后退半步打量着自己的手艺。
针脚虽然不如机器缝制的整齐,却也足够牢固,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苏清沅看着他手腕上那圈被李薇薇捏出的红痕,突然说:“电子手环…… 今晚可以摘下来。”
萧时宴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就今晚。” 苏清沅避开他的目光,走到窗边,“酒会结束前。”
这是妥协?还是新的试探?萧时宴的指尖在口袋里摸到那卷细钢丝,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清醒。李薇薇的提议像颗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 —— 城西废弃工厂,黑色大众,明晚十二点……
“谢谢。” 他最终还是低声说,将针线包放回梳妆台。
苏清沅没回头,只是轻轻 “嗯” 了一声。窗外的小提琴声不知何时换成了爵士乐,节奏明快得有些刺耳。
萧时宴走出休息室时,手腕上的电子手环果然不见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脚踝,空荡荡的触感竟让他有些恍惚。
穿过宴会厅时,他看到李薇薇正和陆雨桐凑在一起,两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的光。
陆雨桐朝他举了举杯,口型无声地说:“明晚见。”
萧时宴的心脏猛地一沉。原来她们是一伙的。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端起一杯香槟。
气泡在杯底破碎,像无数个隐秘的阴谋。李薇薇的提议,陆雨桐的呼应,苏清沅突然的松口…… 这一切都像张精心编织的网,而他正站在网中央。
但他并不害怕,反而有种豁然开朗的清明。
萧时宴走到露台,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扑面而来。他看着远处城市的霓虹,指尖在杯沿轻轻敲击 —— 明晚十二点,无论是陷阱还是机会,他都要去看看。
李薇薇以为能利用他,却不知道,他也在利用这场挑衅。至少现在,苏清沅对他松了防线,至少他知道了逃跑的备选路线,至少…… 他摸清了这些所谓的名流,不过是群戴着面具的豺狼。
露台的门被推开,苏清沅走了出来,旗袍上的破口己经看不出来了。
她递给萧时宴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成模糊的屏障。
“酒会结束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不是别墅。”
萧时宴看着她被烟雾模糊的侧脸,突然笑了:“鸿门宴?”
苏清沅也笑了,是今晚第一次真心的笑,凤眸里闪过一丝难得的暖意:“去了就知道。”
远处的交响乐团开始演奏《蓝色多瑙河》,宴会厅的灯光骤然暗下,只有舞台上的追光亮得刺眼。萧时宴知道,这是他计划中最好的逃跑时机。
但他没有动。
看着苏清沅指间跳动的火光,听着她难得放松的呼吸,萧时宴突然想看看,这个总是用强硬包裹自己的女人,所谓的 “不是别墅” 的地方,究竟藏着什么。
或许是另一个牢笼,或许是…… 意想不到的转机。
他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好。” 萧时宴说,“我跟你去。”
舞台上的追光突然扫过露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清沅看着他眼底的平静,突然觉得,这场看似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博弈,好像正在悄悄偏离预设的轨道。
而萧时宴看着远处黑暗中的消防通道,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李薇薇,陆雨桐,苏清沅……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他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更不是任人摆布的金丝雀。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走出这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