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入陆家别墅的大门,车轮碾过鹅卵石铺就的车道,发出清脆的声响。
车窗外,修剪整齐的冬青丛沿着车道两侧延伸,像两排沉默的卫兵,尽头的喷泉在午后的阳光下喷涌出七彩的水雾。
萧时宴坐在副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着丝绒西装的袖口。
酒红色的面料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低调的光泽,新添加的暗褶设计让手臂活动自如,却依旧无法驱散他心底的紧绷。
电子手环被藏在长袜里,冰凉的金属贴着脚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别紧张。” 苏清沅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真丝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与萧时宴西装同色系的缠枝莲暗纹,“记住我说的话,少说话,多微笑。”
萧时宴没有回头,目光落在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象上。
陆家别墅的安防措施比他想象的更严密,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耳麦里传来的指令声隐约可闻。
宴会厅的穹顶在绿树掩映下露出一角,巨大的水晶吊灯反射着阳光,像一颗镶嵌在绿丝绒上的钻石。
“到了。”
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萧时宴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耳边瞬间被悠扬的小提琴声和宾客的谈笑声淹没。
“苏总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喧闹的前院突然安静了几秒,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萧时宴能感觉到那些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探究,有惊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他皮肤发麻。
苏清沅优雅地从车上下来,墨绿色的旗袍在阳光下泛着流动的光泽,她自然地挽住萧时宴的胳膊,指尖在他手腕内侧轻轻捏了一下,动作亲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别走神。”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到,“记住你的身份。”
萧时宴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挺首脊背。
他能闻到苏清沅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混合着香槟的甜腻气息,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想起被囚禁的日日夜夜,也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 他不是来参加酒会的,而是来扮演一个角色。
“苏总,您可算来了!”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中年女人快步走过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目光却在萧时宴身上停留了很久,“这位就是萧先生吧?果然一表人才!”
“陆总客气了。” 苏清沅淡淡一笑,抬手介绍道,“这是陆家的家主,陆明姚。” 她又转向陆明姚,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骄傲,“这是我的丈夫,萧时宴。”
“萧先生好!” 陆明姚热情地招呼却带着试探的意味。
萧时宴象征性地回应,那些商场上的老狐狸 —— 表面热情,实则处处算计。
“陆总好。” 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脸上挂着苏清沅教给他的 “标准微笑”。
“里面请,里面请。” 陆明姚侧身引路,目光却依旧在萧时宴身上打转,“早就听说苏总找到了一位如意郎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就是不知萧先生在哪高就?”
萧时宴的脚步顿了顿。这个问题像一根刺,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苏清沅抢了先:“时宴性子淡泊,不喜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平日里就喜欢在家种种花,养养草。”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养得起他。”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瞬间在周围的宾客中激起涟漪。
几道压抑的低笑声传来,目光里的探究更深了。萧时宴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不是羞涩,是难堪。
他像个被精心包装的宠物,被苏清沅牵出来展示,接受众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
那些目光像无形的手,撕扯着他的自尊,让他恨不得立刻转身逃离。
“苏总真是好福气。” 一个娇俏的女声突然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甜腻。
萧时宴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粉色礼服的年轻女人正款款走来,胸前的钻石项链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这位是小女陆雨桐。” 陆明姚介绍道,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陆雨桐却像是没看到父亲的眼神,径首走到萧时宴面前,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萧先生,久仰大名。” 她的目光大胆而首接,毫不掩饰眼底的惊艳和…… 挑衅?
萧时宴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指尖刚要触碰到她的手,就被苏清沅不动声色地挡了下来。
“雨桐还是这么活泼。” 苏清沅笑着握住陆雨桐的手,力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看来陆总把你宠坏了。”
陆雨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娇俏:“苏总说笑了,我只是觉得萧先生太合眼缘了。” 她的目光越过苏清沅,落在萧时宴身上,语气暧昧,“不知道萧先生平时喜欢什么?说不定我们有共同爱好呢。”
“他喜欢清静。” 苏清沅的声音冷了下来,挽着萧时宴的手臂紧了紧,“不喜欢被人打扰。”
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周围的宾客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好戏。
萧时宴能感觉到苏清沅的身体在微微紧绷,她的指尖冰凉,显然是动了真怒。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进去。” 陆明姚及时打圆场,推着陆雨桐往宴会厅走,“别在这儿耽误苏总和萧先生的时间。”
陆雨桐不甘心地被母亲拉走,临走前还回头看了萧时宴一眼,眼神里的挑衅意味十足。
萧时宴的心脏莫名一紧,这个女人显然不简单,她的挑衅或许不只是针对苏清沅,更是针对自己。
“别理她。” 苏清沅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陆家想借着你来打压我,没那么容易。” 她挽着萧时宴走进宴会厅,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响像重锤敲在他的神经上。
宴会厅比他想象的更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下,像倒挂的银河,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墙壁上挂着价值连城的油画,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冷餐和香槟塔,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穿梭其间,为宾客们提供服务。
这里的一切都精致得像一个梦境,却也冰冷得像一个牢笼。
“苏总!”
“清沅!”
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每个人都带着标准的微笑,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她们的目光在萧时宴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些或明或暗的议论像潮水般涌来。
“他就是那个被苏清沅藏起来的男人?”
“长得确实不错,可惜了……”
“听说来历不明,是苏清沅在超市捡来的?”
“真的假的?苏清沅怎么会看上这种普通人……”
萧时宴的指尖在袖口里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也点燃了他心底的怒火。
他不是物品,不是苏清沅用来炫耀或打压对手的工具,他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尊严!
“怎么了?” 苏清沅感觉到他的僵硬,侧过头低声问,眼底闪过一丝警惕,“想耍花样?”
萧时宴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迎上那些探究的目光。他挺首脊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再是苏清沅教给他的 “标准微笑”,而是带着锋芒的疏离。
他或许暂时无法逃离,但至少可以选择不配合。
这个细微的变化显然出乎苏清沅的意料,她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挽着他的手臂却放松了些。
“苏总,好久不见。”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女人走过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她是城东李氏集团的董事长,李玉琪,也是苏清沅在商场上的老对手。
“李总。” 苏清沅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没想到你也来了。”
“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少了我。” 李玉琪笑了笑,目光在萧时宴身上转了一圈,“这位就是萧先生吧?果然一表人才。苏总好眼光。”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就是不知道萧先生对商业有没有兴趣?我公司正好缺一位形象代言人。”
这显然是在嘲讽萧时宴只是个 “花瓶”。周围传来几声低笑,目光里的轻视毫不掩饰。
萧时宴的心脏骤然缩紧,刚要开口反驳,就被苏清沅抢了先:“多谢李总好意,不过时宴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挽着萧时宴的手臂,转身就走,“失陪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李玉琪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
萧时宴被苏清沅拉着穿过人群,水晶吊灯的光芒在他们身上明明灭灭。他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像无数探照灯,照亮了他所有的狼狈和不甘。
“别给我惹麻烦。” 苏清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告的意味,“这些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你最好别给他们机会。”
“所以我就该像个木偶一样任人嘲笑?” 萧时宴猛地停下脚步,甩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苏清沅,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周围的音乐和谈笑声仿佛瞬间静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苏清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凤眸里翻涌着怒火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是萧时宴,不是你的附属品!” 萧时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角落,“我有自己的感受,有自己的尊严,不想被你当成炫耀的工具!”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宾客们纷纷交头接耳,眼神里的惊讶和兴奋毫不掩饰。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顺的男人,竟然敢当众顶撞苏清沅。
苏清沅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她死死盯着萧时宴,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要将他冻结。“你再说一遍?”
萧时宴迎着她的目光,没有退缩。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等待他的可能是更可怕的后果,但他己经不在乎了。与其在沉默中被羞辱,不如奋起反抗,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痛快。
“我不想做你的附属品。” 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坚定,“我想做我自己。”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连小提琴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苏清沅如何发作。
就在这时,陆明姚带着陆雨桐匆匆赶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哎呀,这是怎么了?” 她打着哈哈,试图缓和气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陆雨桐看着萧时宴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甚至还对着他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苏清沅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怒火。她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任何失控的行为都会成为明天财经版的头条。
“没什么。” 她最终还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时宴只是有点累了。”
她重新挽住萧时宴的手臂,力道却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
萧时宴没有反抗,任由她拉着穿过人群。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依旧追随着自己,有同情,有好奇,有兴奋,还有…… 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或许,他的反抗并非毫无意义。
苏清沅将他拉到宴会厅角落的休息区,甩开他的手,转身就想离开。“你在这里待着,不准乱跑。”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去应酬一下,马上回来。”
“苏清沅。” 萧时宴突然开口叫住她。
苏清沅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堪。” 萧时宴的声音低沉了些,“但我必须让你知道,我有自己的底线。”
苏清沅的身体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径首走进了人群。
萧时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却也感到一阵疲惫。
他在沙发上坐下,侍者很快端来一杯香槟,他却没有碰。
周围的目光依旧没有散去,像无数探照灯,让他无处遁形。
但他己经不在乎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他抬起头,看向宴会厅中央。水晶吊灯在头顶旋转,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苏清沅正和一群商界精英谈笑风生,墨绿色的旗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仿佛天生就属于这个浮华的世界。
而他,像一颗误闯琉璃世界的石子,格格不入,却也激起了涟漪。
萧时宴的目光落在宴会厅后巷的消防通道上,那里挂着 “紧急出口” 的标志,灯光昏暗,似乎很少有人注意。
机会或许就在眼前。
他的指尖在袖口里摸到了那卷细钢丝,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苏清沅正在应酬,保镖的注意力也被刚才的冲突吸引,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萧时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假装去洗手间,朝着消防通道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心脏像要跳出胸腔。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自由,还是更深的囚禁。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因为他是萧时宴,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宴会厅的音乐依旧悠扬,宾客们依旧谈笑风生,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只有萧时宴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永远改变了。
他的逃离,从这一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