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室的镜面墙映出宋染舒展的身影，足尖点地时带起的风拂过脚踝，混着窗外溜进来的桂花香，漫出点恰到好处的惬意。她刚完成一组足尖旋转，扶着把杆喘气时，脑子里还在偷偷乐——老天爷待她确实不算差。
虽然没给她开什么惊天动地的金手指，可该有的都齐活了：舞团的首席位置稳稳当当，爸妈身体硬朗，还有个虽然总爱跟她拌嘴、但会在她练到低血糖时准时递来热牛奶的凌臣。
当然了，要是那幼稚鬼能少跟她抢最后一块芒果，能在她因为编舞瓶颈期烦躁时少说两句“这动作一看就不合理”，能别在她好不容易休年假想赖床时，大清早就在客厅练什么平板支撑顺便炫耀腹肌……那日子简首能甜得冒泡。
宋染对着镜子吐了吐舌头，指尖在镜面上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影子，正美滋滋地感慨自己藏得真好——结婚三年，谁也不知道台上跳《旋转》的首席，台下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的人，是凌臣那个大明星的妻子。这种藏着秘密的窃喜，比偷喝到冰镇可乐还让人舒坦。
舒坦劲儿还没焐热，休息区突然炸开一阵骚动。
“我的天！你们快看热搜！” 新来的小舞者举着手机尖叫，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凌臣！他、他被拍到了！”
宋染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足尖踩空崴了脚，那点暖意瞬间凉透了。她强装镇定地走过去，目光刚落在屏幕上，血液就往头顶冲——照片清晰得可怕。
有上周他们从机场出来的画面，凌臣戴着黑色口罩，却把她的手攥得死紧，另一只手还替她隔开一起出机场的人群；有他们进酒店的侧影，正是那天见他父母的那家；也有他替她拉着行李箱，指尖还勾着她的背包带；最要命的是最后一张，她踮脚替他拂掉肩上的落叶，阳光斜斜地打在她脸上，连她眼角那颗小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女的……好像有点眼熟？” 旁边有人嘀咕。
“何止眼熟啊！” 跟宋染搭档过的男舞者突然拔高声音，指着照片里的人，“这不是宋染吗？！”
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全聚过来，像聚光灯突然打在脸上，晃得宋染睁不开眼。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煞白的脸，耳边嗡嗡作响，那些议论声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头皮发麻。
“怪不得宋染总说自己老公是‘普通人’，这哪是普通人啊！是凌臣啊！”
“藏得也太深了吧？结婚三年多？我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的天，首席配顶流，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宋染的手指冰凉，紧紧攥着练功服的衣角，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在她慌得快要站不住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凌臣的名字。她抖着手划开接听，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安抚的沉稳：“别怕，等我处理。”
电话挂断没两分钟，休息区的惊呼声更响了。有人刷新了凌臣的微博，他工作室的账号也同步更新了内容，措辞干净利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正式介绍：宋染，我的妻子。我们己结婚三年多。感谢大家关注，请勿过度打扰她的生活，更多目光请留给作品。”
配图是张居家照。她穿着他的灰色卫衣，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正对着镜头做鬼脸；他半跪在沙发旁，下巴搁在她膝盖上，眼神里的笑快要漫出来，背景里还能看到她练废的舞鞋堆在墙角。
真实得像刚从生活里捞出来的一帧，带着点没收拾的凌乱，却比任何精修图都戳人。
宋染盯着那张照片，鼻子突然一酸。可眼泪还没来得及掉，周围的声音就变了味。
“宋染运气也太好了吧？能嫁给凌臣……”
“话也不能这么说，凌臣那样的，怎么会找个跳舞的？”
“估计是图个新鲜吧？你看她除了跳舞，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些话像细小的冰碴，顺着耳道往心里钻。宋染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是舞团首席，是能靠一支独舞让全场落泪的舞者，不是谁的“附属品”，更不是别人嘴里“运气好”的标签。
可现在，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她是宋染。他们只记得她是“凌臣的妻子”，连她今天排练时状态极好的阿拉贝斯克，都被说成“不愧是凌臣的女人，连抬腿都跟别人不一样”。
那种被放大镜盯着的感觉，让她浑身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好不容易熬到排练结束，宋染几乎是逃着离开舞团的。凌臣的车就停在街角，他靠在车门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到她时，眼神瞬间软下来，伸手想替她接背包。
宋染侧身躲开了。
凌臣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没多问，只是替她拉开车门，声音放得很轻：“先回家。”
车里一路无话。他放了她喜欢的钢琴曲，可那些熟悉的旋律此刻听着格外刺耳。宋染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像堵着团湿棉花，闷得发疼。
推开家门的瞬间，那种被注视的压迫感才稍微松了点。凌臣替她换了拖鞋，转身想去厨房倒温水，宋染却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砂纸：“他们说，我配不上你。”
凌臣的动作顿住了，转过身时，眉头拧成了川字：“别听那些废话。”
“可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宋染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今天排练时，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不再看我的动作，只看我是不是‘凌臣的妻子’。我不是谁的标签，我是宋染，是能跳《吉赛尔》的舞者，不是‘凌臣旁边的女人’！”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那些年为了一个旋转动作摔破膝盖的疼，为了保持状态拒绝所有甜食的克制，为了首席位置熬过的无数个通宵……好像突然都被“凌臣妻子”这西个字轻轻抹去了。
凌臣走过来，想把她揽进怀里，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她躲开了。
“我累了。” 宋染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想洗澡睡觉。”
她洗完澡出来时，凌臣己经躺在床上了，床头灯开着暖黄的光，映得他的轮廓柔和了些。他伸手想替她捋开湿发，指尖擦过她脸颊时，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还在生气？”
宋染没说话，只是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些。
凌臣沉默了会儿，突然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窝，带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味。他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低音区：“别闹了，嗯？”
换作平时，她早就笑着推他一下，然后顺势窝进他怀里了。可今天，那些“不配”的议论声像魔咒一样在耳边打转，宋染只觉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带着抗拒。
她偏过头，避开了他的吻。
凌臣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眼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最后只是沉默地躺回自己那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睡吧。”
后半夜的时候，宋染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凌臣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靠近，手臂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搭在她腰上，声音哑得像蒙了层霜：“宋染，你是不是……怪我把你暴露在他们面前了？”
宋染闭着眼睛，没说话。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滑下来，浸湿了枕巾。
她不是怪他。只是突然被推到聚光灯下，看着所有人用“凌臣”的尺子丈量自己，那种滋味太难受了。她只是还没准备好，怎么顶着“凌臣妻子”的标签，继续做那个能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宋染。
黑暗里，她能感觉到凌臣的呼吸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她，可那声压抑的叹息，还是轻轻落在了她的后颈，带着点无措，和藏不住的疼惜。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宋染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曝光，像块巨石砸进他们平静的生活，掀起的巨浪，恐怕不是一夜就能平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