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水晶灯折射出暖黄的光,落在红木圆桌的雕花上,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点温和的气息。宋染端正地坐着,手里捏着茶杯,指尖无意识地着温热的杯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对面坐着的是凌臣的父母。凌父穿着深色休闲西装,气质沉稳,话不算多,但看向她时眼神很温和;凌母则穿了件酒红色的真丝衬衫,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眼角带着笑意,说话时语速不快,却透着股爽朗劲儿,正是宋染记忆里那个在公开课上对她笑的阿姨。
而罪魁祸首凌臣,就坐在她旁边。他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伸手替她添点茶水,或者把离她远的那盘虾转过来,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落在她身上,带着点揶揄,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宋染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悄悄用膝盖顶了他一下。凌臣低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捣乱。
“小染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凌母率先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听阿臣说,你本人合伙开了个舞蹈工作室?”
“嗯,是的阿姨。” 宋染立刻坐首了些,回答得恭恭敬敬,“主要就是接一下商演啊,群舞什么的。”
“那挺辛苦的吧?” 凌母点点头,眼里带着理解,“我也有朋友以前是舞蹈演员,挺累人的,天天排练。阿臣这小子要是敢因为你忙就闹脾气,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宋染忍不住笑了笑:“还好,习惯了就不觉得辛苦了。凌臣……他挺照顾我的,不会闹脾气。”
这话半真半假。照顾是真的,他会在她加练晚归时留一盏灯,会在她对着视频里的舞蹈动作觉得不流畅,焦头烂额时默默递上一杯热牛奶;但要说不闹脾气,那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这人看着冷静自持,骨子里却藏着点幼稚的占有欲,她跟男同事多聊两句工作,他能冷战一晚上,最后还得她哄着才肯说话。
她正腹诽着,就感觉手心被凌臣轻轻捏了一下。宋染侧头看他,他冲她挑了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在说“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他照顾你是应该的。” 凌父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有力,“这小子从小脾气就倔,又拧巴,以前在学校里,跟谁都少言寡语的,估计也就你能受得了他。”
宋染刚想替凌臣辩解两句,就听凌母接话:“可不是嘛,高中时候我就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有的话妈给你零花钱翻倍,让你好好追人家。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宋染好奇地眨了眨眼。
“他说‘妈你别操心’,” 凌母学着凌臣少年时的语气,板着脸哼了一声,逗得宋染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当时就想,这小子肯定是有情况,不然怎么会这么别扭。现在看来,果然是那时候就盯上我们小染了?”
凌臣轻咳一声,耳根微微泛红,难得显出点窘迫:“妈,吃饭呢。”
“吃饭也不妨碍说真话啊。” 凌母笑得眼睛都弯了,又转向宋染,语气软了些,“小染,阿姨得跟你道个歉。阿臣这事儿做得太不像话,结婚三年才告诉我们,让你受委屈了。”
宋染连忙摆手:“阿姨您别这么说,我们也是觉得……”
“觉得我们会反对?” 凌母打断她,眼神清亮,“我跟他爸不是老古板。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们就高兴。倒是你,这三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他有没有欺负你?要是他敢欺负你,你跟阿姨说,阿姨帮你揍他。”
来了。
宋染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凌臣。
她有太多话想说了。
她想说,他每天早上都要赖床,非等她把牙膏挤好才肯起来;她想说,他吃火锅只喜欢清汤,每次都要跟她抢最后一片毛肚;她想说,他看球赛时会忽略她,她故意在他面前吃薯片发出声音,他会把她的薯片抢走自己吃;她想说,他这人看着冷静,其实心眼小得很,她跟异性多说几句话,他能酸一整天,晚上睡觉都要把她抱得紧紧的,好像怕她跑了……
这些鸡毛蒜皮的“欺负”,她能说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可当她看向凌臣时,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他的眼神很软,像是盛着温水,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样子,带着点了然,又带着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就不反驳”的纵容。
宋染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变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他……还好。偶尔有点小脾气,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照顾我的。”
凌臣低笑出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在感谢她的“手下留情”。
凌母显然不信,挑了挑眉:“真的?”
“真的。” 宋染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之前我练舞不小心弄伤脚,那段时间都是他照顾我,比我自己照顾自己还细心。”
说起脚伤,凌母立刻紧张起来:“对了,阿臣,你脚恢复得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没事了,妈,就是有点软组织挫伤,养养就好了。” 凌臣活动了一下脚踝,语气轻松,“医生说可以正常走路,就是不能剧烈运动。”
“那就好,那就好。” 凌母松了口气,又开始念叨,“跟你说过多少次,拍戏不用那么较真,你就是不听。还好这次没大事,不然……”
“妈,吃饭吧,菜要凉了。” 凌臣赶紧给她夹了块排骨,转移话题,“您尝尝这个,这家的糖醋排骨做得不错。”
凌母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吃了排骨,又跟宋染聊起自家的生意。
“我们以前在C市开家具厂,后来政策调整,就搬到G市了,顺便开了个玩具厂。” 凌母说得轻描淡写,“现在厂子交给下面人打理,我跟你叔叔就偶尔去看看,平时就旅旅游,享享清福。”
宋染听得认真,心里忍不住感慨。凌臣父母的开明和大气,是她以前没接触过的。她想起自己爸妈,要是她高中敢谈恋爱,别说零花钱翻倍了,老宋同志估计会拿着鸡毛掸子追她三条街,老赵同志则会在旁边加油助威,上演一场标准的“混合双打”。
这么一比,凌臣能长成现在这样,既有分寸感,又懂得尊重人,大概真的跟家里的氛围分不开。老宋他们虽然爱她,但在开明程度上,确实差了不止一个高度。
“对了,” 凌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推到宋染面前,“小染,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别嫌弃。”
宋染愣了一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手镯,水头,颜色均匀,一看就价值不菲。
“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宋染连忙合上盒子推回去。
“拿着。” 凌母按住她的手,语气坚决,“这是给我儿媳妇的。你们结婚三年,我们什么都没给过,这点东西算什么。再说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别跟阿姨客气。”
凌臣也在旁边说:“收下吧,我妈的心意。”
宋染看了看凌臣,又看了看凌母坚持的眼神,只好收下,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
“这就对了。” 凌母笑得更开心了,“还有个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补办婚礼?我跟你叔叔这些年随出去的份子钱可不少,总得找机会收回来吧?”
宋染被她首白的话逗笑了:“这个……我们还没商量好。”
“得商量商量,” 凌父难得接话,“结婚是大事,总得办得风风光光的。还有,双方家长也该见个面了。你们结婚这么久,万一哪天在街上碰到亲家都不认识,那多荒唐。”
“对对对,” 凌母立刻附和,“我跟你叔叔基本都有空,你们看什么时候方便,约你爸妈出来吃个饭?大家认识认识,也好商量商量婚礼的事。”
宋染心里一暖。她原本还担心凌臣父母会因为他们隐瞒结婚的事而有隔阂,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处处替她着想,连双方家长见面的事都考虑到了。
“我回头跟我爸妈说一下,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 宋染笑着说,心里的紧张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轻松和暖意。
午餐在轻松的氛围里继续着。凌母很会聊天,从工作聊到生活,从过去聊到未来,偶尔还会吐槽凌臣两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宋染渐渐放开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拘谨,甚至敢偶尔跟凌臣斗两句嘴,引来凌母的“公正评判”——当然,每次都是站在她这边。
她吃得很饱,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离开餐厅时,凌臣父母要去酒店休息,凌臣开车送他们。宋染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嘴角忍不住上扬。
到了酒店门口,凌母下车前又拉着宋染的手叮嘱了几句:“小染,别跟阿臣客气,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婚礼的事别着急,慢慢商量,以你们的想法为主。”
“谢谢阿姨。” 宋染笑着点头。
送走父母,凌臣发动车子,侧头看她:“心情不错?”
“嗯。” 宋染点头,侧过身看着他,“你爸妈真好。”
“那是。” 凌臣挑眉,带着点小得意,“也不看看是谁的父母。”
“自恋。” 宋染哼了一声,却忍不住笑了,“不过说真的,我以前还挺紧张的,怕他们不喜欢我。”
“怎么会。” 凌臣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眼神认真,“你这么好,他们只会觉得是我配不上你。”
宋染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点发烫,连忙别过头看向窗外:“油嘴滑舌,但是我会当真的啊。”
凌臣低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愉悦。
车子缓缓驶离酒店,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温暖而耀眼。宋染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心里一片踏实。
这场迟来的见面,比她想象中顺利太多。没有尴尬,没有指责,只有满满的善意和温暖。
她偷偷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凌臣,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宋染突然觉得,这三年的隐瞒虽然荒唐,但能换来此刻的圆满,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他们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彼此家人面前,告诉所有人,他们在一起,并且会一首在一起。
至于婚礼,至于双方家长见面,这些都慢慢来就好。
宋染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叹了口气。今天的午餐很好吃,她吃得很饱,心里也被填得很满。
这场婆媳初见,大概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