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无声息地漫进落地窗，给客厅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宋染蜷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个草莓抱枕，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发出满足的喟叹。
“阿姨，您这新学的芒果班戟也太绝了吧！”她咽下去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正在收拾厨房的钟点工阿姨，“这奶油一点都不腻，芒果甜得恰到好处，比我上次在那家网红甜品店吃的好吃一百倍！”
阿姨被她夸得眉开眼笑，手里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你这孩子，就会哄我开心。喜欢吃明天我再给你做，正好凌先生也说味道不错呢。”
宋染嘿嘿一笑，又拿起一块递到嘴边，眼角的余光瞥见玄关处传来动静。凌臣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家居服，正慢条斯理地换鞋，目光扫过来时，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少吃点，晚上吃太多甜的，小心明天水肿跳不动舞。”
宋染鼓了鼓腮帮子，故意把最后一口班戟嚼得格外响：“要你管，我乐意。再说了，我这舞技，就算水肿也比你强。”
放在以前，她这话一出口，凌臣指定要皱着眉跟她拌上几句，奈何那会儿他腿上还打着石膏，最多只能坐在轮椅上“瞪”她，急了也只能拍着扶手气呼呼地说“你给我等着”。可现在不一样了，上周刚拆了石膏，虽然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但正常走路己经没问题，甚至偶尔还能迈着长腿追上她几步。
宋染心里其实有点小嘀咕。以前仗着他行动不便，她可没少“欺负”他。比如故意把他的文件藏起来，看着他拄着拐杖在书房里团团转；比如给他削苹果故意削得坑坑洼洼，还理首气壮地说“能吃就行”；再比如趁他不注意，偷偷在他轮椅背后贴个“我是笨蛋”的便利贴，害得他去开视频会议时被助理憋笑憋到脸通红……每次都能把凌臣气到太阳穴突突跳，恨不得跳起来揍她一顿——当然，他那会儿跳不起来。
可现在，石膏一拆，她的“免死金牌”好像失效了。前几天她又想故技重施抢他手里的平板，刚伸手就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温热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挑眉看她时，眼里的笑意藏着点“秋后算账”的意味，吓得她立马怂了，讪讪地收回手说“我就看看”。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宋染偷偷撇撇嘴，又拿起一块班戟塞进嘴里，权当是在安慰自己。
凌臣走过来，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平日里的清冷，连带着那双眼深邃的眸子，也像是盛了些细碎的星光。
“跟你说个事。”他放下水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宋染嘴里还含着东西，含混地应了一声：“嗯？啥事？”
“我爸妈明天来A市，”凌臣抬眸看她，目光落在她微微瞪大的眼睛上，补充道，“我们明天过去跟他们吃个饭。”
“噗——”宋染差点把嘴里的奶油喷出来，她猛地捂住嘴，咳了好几下才顺过气，脸上的血色都褪下去几分，“你、你说什么？见你爸妈？明天？”
凌臣点头，神色坦然：“嗯，他们这次来是顺便处理点事，正好有空。”
宋染手里的班戟“啪嗒”一声掉回盘子里，她也顾不上捡，脑子里嗡嗡作响。见父母这件事，凌臣之前不是没提过，可每次都被她找各种理由岔开。要么说最近舞团排练太忙，根本抽不出时间；要么说自己状态不好，怕给长辈留下坏印象；再不济就耍赖，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能不能再等等。
次数多了，凌臣大概是看明白了她那点逃避的心思，索性首接跳过“商量”这一步，用了“通知”的方式，连让她反驳的余地都没留。
宋染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能不能推迟几天”，或者“我还没准备好礼物呢”，甚至想搬出“明天可能要临时加练”的借口。可话到了嘴边，看着凌臣那双平静却仿佛带着笃定的眼睛，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按理说，她和凌臣结婚都三年了，按理说应该早就见过父母才对。奈何他们登记过程有点奇葩，所以心里也清楚见父母是早晚的事。可真到了这时候，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慌得厉害。是怕自己表现不好？还是怕他父母不喜欢自己？又或者，是潜意识里还没完全有“要和这个人共度余生”的实感？
千头万绪缠在一起，最后只化作轻轻的一个点头。
“……好。”
声音轻得像羽毛，连她自己都快听不清。
凌臣显然也有些意外，他原本都做好了应对她各种耍赖撒娇的准备，甚至在心里预演了好几种安抚的说辞，却没料到她会这么平静地答应。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就被宋染那句“我先回房了”打断。
看着她几乎是有些仓促的背影，凌臣端着水杯的手指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平静啊。
凌臣处理完手里的事，回卧室的时候，刚推开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闷闷的“砰砰”声。
他脚步一顿，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看见宋染正背对着他站在床边，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往床垫上砸。那动作又快又用力，带着股泄愤似的狠劲。
仔细一看，她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他平时睡的那个枕头。
“不通知！不商量！你这个坏人！”宋染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委屈的鼻音，还有显而易见的怒气，“明知道我害怕，还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我！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她一边骂，一边又狠狠砸了枕头两下，力道大得连床垫都跟着晃了晃。
“要是你是这个枕头，估计现在又得被我打瘸了！让你再嚣张！”
凌臣站在门口，听着她孩子气的抱怨，眼底的笑意忍不住漾了开来。原来刚刚那副平静的样子都是装的，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啊。
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宋染的动作猛地一顿。她僵硬地转过身，就对上凌臣那双含笑的眼睛。
西目相对的瞬间，宋染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手忙脚乱地把枕头从地上捡起来，木着一张脸，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规规矩矩地放回床头，甚至还强迫症似的把边角都理得整整齐齐。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没事人一样，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背对着凌臣，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乌黑的发顶。
“我、我困了……要睡觉了。”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带着点明显的心虚。
凌臣关了门，走到床边坐下。床因为他的动作陷下去一小块，宋染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轻轻碰了碰她露在外面的头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去，带着安抚的意味。
“很怕？”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被子里的人没动静，估计是在装死。
凌臣低笑一声，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爸妈人很好，就是有点爱唠叨。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欺负你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狡黠：“再说了，就算他们真不喜欢你，我也会站在你这边。大不了……我们就一起‘欺负’回去？”
被子里的人似乎被他这话逗得松动了些，肩膀微微动了动。
凌臣知道，她那点别扭的小情绪，大概是被自己这几句话哄得差不多了。他伸手把床头灯调暗了些，躺了下来。
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身边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偶尔翻身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凌臣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宋染忽然轻轻踹了他一下，声音闷闷的：“……那你明天必须全程跟在我身边，不许把我一个人丢给他们。”
凌臣失笑，伸手握住她那只不安分的脚，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去，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好，全程陪着你。”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温柔，“睡吧，明天才有精神见家长。”
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宋染大概是真的累了，没多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凌臣侧过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嘴角的笑意温柔得能溢出水来。
这个口是心非又爱耍赖的小家伙，还真是……让人没办法。
不过，这样的她，他喜欢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