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臣在家养伤的日子,像被拉慢了倍速的电影。起初那两天,他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宋染说东他绝不往西,递水时会轻声说谢谢,看她脸色稍缓才敢讲个冷笑话逗她。可这份“乖巧”没维持多久,就像被风吹散的烟,渐渐没了踪迹。
大概是宋染忙前忙后的样子给了他底气,又或许是“伤患”这个身份让他找到了天然的保护伞,凌臣骨子里那点被压抑的“颐指气使”,竟悄无声息地冒了头。
清晨七点,宋染刚把早餐端上桌,就听到卧室传来动静。她走进去,见凌臣正试图单手撑着床头柜坐起来,眉头拧着,显然不太方便。
“醒了?”她走过去想扶他,却被他按住手腕。
“水杯在床头柜上,帮我拿一下。”他语气自然,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眼神甚至没离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
宋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去拿水杯,递给他时忍不住嘀咕:“你自己不是伸手就够得着?”
“怕牵动伤口。”凌臣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说得理首气壮,末了还补充,“张医生说要尽量少用力。”
宋染被他堵得没话说,只能转身去给他拿换下来的睡衣,准备拿去洗。
这只是开始。
等她把早餐端进卧室,凌臣扫了一眼盘子里的煎蛋,皱了皱眉:“今天的蛋煎老了,我想吃溏心的。”
“冰箱里没鸡蛋了,这是最后一个。”宋染耐着性子解释。
“那下次记得多买点。”他语气平淡,像是在下达指令,然后指着旁边的牛奶,“帮我插根吸管。”
宋染默默地去拿吸管,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凌臣慢悠悠地吃着早餐,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局势好像有点不对。
刚回来那天,他还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说句话都带着试探,生怕惹她生气。她稍微皱下眉,他就紧张地问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怎么才过了两天,就完全调过来了?现在是她得看他脸色,听他指挥,稍不如意还要被“提点”。
这转变也太快了点吧?
宋染正想着,凌臣又开口了:“等下帮我把阳台的衣服收进来,叠好放衣柜里。”
“你自己……”宋染刚想反驳,看到他抬起的脸,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凌臣眨着眼睛看着她,眼神清澈又无辜,嘴角微微下撇,那表情活脱脱在说“我是伤患我有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脸上,连睫毛都显得格外柔软,让人实在硬不起心肠。
宋染心里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只剩下无奈。“知道了。”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算了,跟一个受伤的人计较什么。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这份“不计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不断挑战着底线。
吃饭时,凌臣的要求格外多。
“这个鱼有点腥,帮我挑掉刺,再蘸点醋。”
“西兰花太硬了,你帮我嚼……不是,算了,这个不吃?”
“汤有点烫,吹凉了再给我。”
宋染拿着筷子,一会儿给他挑鱼刺,一会儿给他夹菜,忙得像个陀螺,自己碗里的饭都没动几口。看着凌臣心安理得享受着她的照顾,还时不时点评两句“这个咸了”“那个淡了”,她就忍不住想把手里的勺子首接拍他脑袋上。
更让她崩溃的是上厕所。
凌臣的石膏还没拆,行动极其不便,每次去洗手间都得她扶着。
“慢点,站稳了。”宋染小心翼翼地架着他的胳膊,生怕他不小心摔倒。
“扶哪里?”凌臣低头看她的手,语气带着点戏谑。
“扶……扶胳膊啊。”宋染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想松开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扶这里不稳。”凌臣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把她的手往自己腰上放,“扶这里,用力点。”
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紧实的腰线,宋染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手像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来。“你自己能站稳!”
“我是伤患。”凌臣又搬出了他的万能理由,还故意往她身上靠了靠,重量压过来,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万一摔了怎么办?你负责啊?”
宋染被他气得牙痒痒,却只能认命地扶着他的腰,心里把他骂了八百遍。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睡觉,宋染累得只想倒头就睡,凌臣又开始“点名”了。
“宋染。”
“干嘛?”宋染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
“帮我把枕头垫高一点,腿有点不舒服。”
宋染忍着困意,爬起来给他调整枕头。
刚躺下没两分钟,又听到他的声音:“宋染。”
“又怎么了?”宋染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有点渴,想喝水。”
宋染猛地坐起来,真想把他从床上扔下去。但看着他受伤的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起身去倒水。
她把水杯递给他,看着他喝完,刚想躺下,凌臣又开口了,语气带着点得寸进尺的理所当然:“宋染,把床头柜上的剧本拿过来。”
宋染转头,看到那本厚厚的剧本就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稍微伸伸手就能拿到。
她站在原地,看着凌臣那张带着无辜表情的脸,感觉脑子里有根弦“啪”地断了。
这几天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无奈,瞬间涌了上来。她一步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凌臣,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神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凌臣。”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你是不是觉得,仗着自己受伤,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凌臣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辜的样子。“我……我就是想看看剧本,明天要对戏……”
“看剧本需要我拿?”宋染冷笑一声,指着那本剧本,“你那只没受伤的手是摆设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这几天给你端茶倒水、扶上扶下还不够,非要把我累死才甘心?”
她越说越激动,把这几天的不满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从早到晚,你指挥来指挥去,我不是你的保姆!要不是看你受伤了,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
凌臣看着她红着眼眶的样子,心里突然一紧,刚才那点得意洋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理亏,只能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习惯了……”
“习惯?”宋染气笑了,“你这习惯还真好!我告诉你凌臣,从明天起,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别再指望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凌臣一把拉住了手。他的手心有点凉,带着点紧张的微颤。
“别生气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软,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是我不好,我不该麻烦你这么多。你累了,快躺下睡觉吧,剧本我自己拿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自己去够剧本,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牵扯到了伤脚,忍不住“嘶”了一声。
宋染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刚才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她看着他皱着眉的样子,心里又气又心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弯腰拿起剧本递给他。
“看一会儿就睡,别熬夜。”她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却没了刚才的怒火。
“嗯。”凌臣乖乖点头,看着宋染转身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很快又被温柔取代。
他知道自己有点得寸进尺,可看着宋染为他忙碌的样子,听着她虽然抱怨却依旧细心的叮嘱,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很踏实。
也许这样有点坏,但他就是喜欢她为自己操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