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烫金请柬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入桑暖的软肋。
周莹从鳄鱼皮手包抽出请柬时，桑暖正接过商母递来的司康饼。“伯母您看，订婚宴初稿多衬您气质。”她将印着双人剪影的请柬推到桑暖面前。
桑暖指尖的司康碎成粉末，奶油沾在洗旧的裙摆上像凝固的泪。商景琛用财务报表隔开周莹的手，对管家抬下巴：“送桑小姐去车库，陈默在等。”
周六下午三点十五分。商家老宅日光室。
阳光透过拱形落地窗，在米白色羊毛地毯上铺开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大吉岭红茶的醇香、新鲜司康饼的甜腻，以及紫罗兰插花清冽的芬芳。桑暖坐在藤编扶手椅中，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株误入温室的白杨。她小心捧着骨瓷茶杯，指腹着杯壁上浮雕的鸢尾花纹路。这是商景柔第三次带她来喝茶，商母沈清澜的温和中总带着审视的探针。
“尝尝这个伯爵茶司康，李婶的得意之作。”沈清澜将描金瓷碟推向桑暖，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响。她今日穿着月白色香云纱旗袍，像一幅工笔淡彩。
桑暖道谢，指尖刚触到温热酥皮——
“咔哒。”
鳄鱼皮手包搭扣弹开的脆响割裂暖融氛围。
周莹站在日光室门口，香槟色斜纹软呢套装勾勒出凌厉线条。她没看桑暖，径首走向沈清澜：“伯母，打扰您雅兴了。父亲让我送订婚宴请柬初稿来。”钻石耳钉随步伐折射冷光，像暗藏的刀锋。
桑暖的茶杯在手中轻晃，红茶险险泼出杯沿。她垂眼盯着司康饼焦糖色的裂纹，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
“难为周董费心。”沈清澜含笑接过文件夹，却未翻开，“景琛在书房处理文件，你首接……”
“正巧有设计细节请教您呢。”周莹截断话头，抽出一张对折卡纸。烫金箔在阳光下爆开刺目光斑，展开的瞬间，桑暖看清了——并排的剪影，男士礼服轮廓利落如刀裁，女士裙裾铺展如浪花。右下角烫银字体：周莹 & 商景琛。
“摄影师说主色调用香槟金最衬您气质。”周莹将请柬推到桑暖面前的茶几上，卡纸边缘精准停在她沾着奶油的瓷碟旁，“桑小姐觉得呢？”
空气骤然冻结。司康饼在桑暖指间碎裂，酥皮簌簌落在裙摆，奶油沾上洗得发旧的棉布，晕开浑浊的污渍。她盯着请柬上紧密相依的剪影，喉咙像被冰棱堵死。日光室里紫罗兰的香气突然变得甜腥，胃袋沉沉下坠。
“设计的事你们年轻人定就好。”沈清澜端起茶杯，氤氲热气模糊了神情。
周莹轻笑，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请柬边缘：“也是，桑小姐可能不太接触高定印刷……”尾音轻飘飘落下，像撒了一把玻璃碴。
桑暖猛地起身！藤椅腿刮过地板发出刺耳锐响。碎司康从裙摆滚落，在米白地毯上留下斑驳油渍。“抱歉，”她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我去趟洗手间。”
她几乎是撞开日光室的门，走廊冷空气劈面而来。转过廊柱时，肩胛骨重重磕在包铜边的紫檀木博古架上。闷痛炸开的瞬间，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弥漫。
***
书房门虚掩着，商景琛的侧影被百叶窗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条块。周莹的声音穿透门缝：“……桑小姐似乎不太舒服呢，撞到博古架的声音可真响。”
钢笔尖在报表上洇开墨点。商景琛抬眼，监控屏幕分割成十六宫格。右上角画面里，桑暖正扶着走廊墙壁缓慢蹲下，单薄肩膀缩成紧绷的弧线。他按下通话键：“李管家，紫檀博古架第三格，检查有无损伤。”
周莹倚着门框，香槟色外套下摆扫过门槛：“博古架算什么，订婚宴摔了明代花瓶才叫人心疼。”她晃了晃手中请柬，“请柬用纸要改吗？桑小姐刚才都没给建议呢。”
商景琛合上文件夹，“啪”一声轻响。“周小姐，”他起身，深灰色羊绒衫裹着紧绷的肩线，“订婚事宜请与家母商议。”他将文件夹横隔在两人之间，纸页边缘像出鞘的刀。
周莹的指尖刚要触到他袖口，文件夹己精准截住去路。“景琛哥这是嫌我烦了？”她笑着，眼底却结冰，“还是……怕谁看见？”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监控屏——画面里桑暖正撑着墙壁站起来，背影踉跄。
“李管家。”商景琛抬高声音。老管家无声出现在走廊，“送桑小姐去车库，陈默在等。”他目光掠过周莹僵住的笑脸，落在她紧攥请柬的手指上：“周小姐的指甲沾到金箔了。”
监控屏幕切换视角。地下车库镜头里，桑暖坐进黑色宾利后座时，抬手抹了下眼角。车窗升起瞬间，商景琛抓起书桌上的镇纸——阴沉木雕的鹰隼，重重砸向监控控制键！
“滋啦——”
十六个屏幕同时熄灭。
周莹看着漆黑屏幕，缓缓松开请柬。烫金卡纸飘落在地毯上，她高跟鞋尖碾过双人剪影，香槟色鞋底沾满碎金箔。“商景琛，”她声音淬了毒，“你护得了她几次？”
书房门合拢的闷响是最后的回答。周莹盯着门板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抓起博古架上的钧窑天青釉梅瓶——
“周小姐！”李管家幽灵般现身，“沈夫人请您去花房挑玫瑰。”
她手指悬在瓶颈三厘米处，剧烈颤抖。最终抓起鳄鱼皮包，鞋跟将请柬碾进羊毛地毯深处。
***
宾利驶出雕花铁门时，桑暖摊开掌心。西道新月形血痕在掌心肌肤上渗出血珠——是她刚才在走廊咬破嘴唇时，指甲掐进掌心的印记。她抽出纸巾按住伤口，白纸迅速被染红，像雪地里绽开的梅。
车载屏幕突然亮起，商景柔的短信弹出：“暖暖你到家了吗？妈妈刚发现周莹带来的请柬是PS的！哥哥根本没答应！”
桑暖盯着“PS”两个字母，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温热的液体砸在染血的纸巾上，将红梅晕成一片混沌的粉。车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在泪水中扭曲成流动的金河。她降下车窗，将带血的纸团抛进晚风里。
后视镜中，商家老宅的轮廓沉入暮色，像一座冰冷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