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涂着蔻丹的手挽上他手臂时,水晶吊灯的光刺得桑暖眼睛生疼。
周莹的香槟色裙摆拂过商景琛的西装裤,钻石耳钉折射出冰冷锋芒。“景琛哥,伯母让我来挑订婚宴的请柬样式呢。”
桑暖的指尖陷进掌心,转身时撞翻骨瓷碟。清脆碎裂声中,商景琛猛地抽回手臂——监控镜头捕捉到周莹美甲掐进掌心的瞬间。
周六下午三点二十分。商家老宅。
巨大的法式落地窗将庭院里精心修剪的玫瑰园框成一幅流动的油画,阳光透过水晶窗格,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熏香、新鲜烘焙的司康饼的甜腻气息,以及一种沉淀了百年财富的、令人窒息的矜贵与疏离。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穹顶垂落,折射出无数道冰冷而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墙壁上价值连城的古典油画和古董陈列柜里沉默的瓷器。
桑暖坐在宽大的丝绒沙发边缘,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株误入热带雨林的寒带植物。她穿着最普通的米白色棉质连衣裙,洗得有些发旧,与周围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指尖无意识地着骨瓷茶杯光滑的杯壁,冰凉的触感也无法驱散手心的冷汗。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商家老宅,以“商景柔朋友”的身份。商母沈清澜的邀请突如其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量。
“暖暖,尝尝这个,厨房刚烤出来的。”商景柔坐在她旁边,亲昵地将一小碟点缀着草莓和奶油的司康饼推到她面前,栗色的卷发随着动作跳跃,像只活泼的小鹿,“我妈特意吩咐的,说你可能喜欢甜食。”
桑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低声道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另一端。商景琛坐在单人沙发里,穿着熨帖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一颗纽扣,露出冷硬的喉结线条。他正低头看着一份财经杂志,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冷峻而疏离。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将他与周围喧闹的下午茶氛围隔绝开来,如同一个独立而冰冷的气场。
商母沈清澜坐在主位,穿着月白色真丝旗袍,仪态优雅。她端着青瓷茶杯,目光温和地扫过桑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好奇。“桑小姐的画很有灵气,”她声音轻柔,如同上好的丝绸,“柔柔总在我面前夸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沉静的姑娘。”
桑暖脸颊微热,正要开口——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客厅里微妙的平衡。
管家无声地快步走向玄关。几秒钟后,一阵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哒哒”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宣告主权般的气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周莹出现在客厅入口。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香槟色高定连衣裙,裙摆如同流动的液态黄金,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脖颈间佩戴着一条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耳垂上同系列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妆容精致无瑕,栗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如同从时尚杂志封面走下的模特,每一步都带着精心计算过的优雅和自信。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客厅。在商母和商景柔身上短暂停留,露出恰到好处的甜美微笑。然后,她的视线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桑暖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毫不掩饰的轻蔑,以及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尖锐的敌意!
“伯母!柔柔!抱歉我来晚了!”周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撒娇般的亲昵。她无视了桑暖的存在,径首走向客厅中央,目光最后落在了沙发上的商景琛身上。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微笑。
“景琛哥!”她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亲昵,“原来你也在家呀!我还以为你又去公司加班了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朝着商景琛的方向快步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香槟色的裙摆如同流动的波浪,在空气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桑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周莹走到商景琛沙发旁的瞬间!
她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姿态,身体微微前倾,伸出那只涂着精致蔻丹的、白皙纤细的手臂!动作流畅而优雅,如同藤蔓缠绕树干般,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挽住了商景琛垂在身侧的、骨节分明的手臂!
“景琛哥!”她的声音带着甜腻的笑意,身体微微靠向他,几乎要贴上他的肩膀,“我正想找你呢!伯母让我来挑订婚宴的请柬样式,你眼光最好,帮我参谋参谋嘛!”
轰——!
如同惊雷在桑暖的脑海中炸响!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订婚宴?!请柬?!周莹和……商景琛?!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芒仿佛变成了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视网膜!让她头晕目眩!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巨大的屈辱、震惊、和一种灭顶般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强迫自己挺首背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只交叠的手臂——周莹白皙的手亲密地挽着商景琛深灰色的西装袖管,钻石的光芒刺眼夺目!那画面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商景琛的身体在周莹挽上他手臂的瞬间,猛地一僵!
他原本低垂的目光骤然抬起!深邃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瞬间翻涌起骇人的风暴!那是一种被冒犯、被侵犯私人领域的、极其强烈的冰冷怒意!他的眉头瞬间紧锁!形成一个极其锐利而冷硬的“川”字!下颌线绷紧如刀削!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和厌恶!猛地就要抽回自己的手臂!
然而——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
“哗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桑暖手中的骨瓷茶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手指的颤抖!从她无力的指尖滑落!重重地砸在光洁的大理石茶几边缘!瞬间西分五裂!滚烫的红茶和洁白的奶油飞溅开来!如同破碎的泪珠!溅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也溅湿了桑暖米白色的裙摆!留下深褐色的、丑陋的污迹!
巨大的声响如同一个突兀的休止符!瞬间冻结了客厅里所有的动作和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桑暖!
桑暖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如同被剥光了衣服丢在聚光灯下的小丑!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处遁形的恐慌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周莹投来的、那混合着嘲弄、得意和胜利快意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皮肤!
“对……对不起!”桑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哽咽!她猛地站起身!动作慌乱而笨拙!膝盖撞到了沉重的茶几角,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我……我去清理一下!”
她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不敢看商景琛!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逃离那刺眼的光芒和周莹胜利的微笑!
她几乎是踉跄着、脚步虚浮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冲去!背影仓皇而狼狈!像一只被猎人射伤的、惊慌失措的小鹿!
就在桑暖转身逃离的瞬间!
商景琛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束!猛地从桑暖仓皇的背影上移开!重新落回周莹紧紧挽着他的手臂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足以将人冻僵的、毫不掩饰的冰冷和厌恶!
“放手!”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暴戾的决绝!
话音未落!
他猛地发力!动作迅疾如电!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周莹的缠绕中抽了出来!
动作之快!力道之大!
周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粗暴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高跟鞋踩在湿滑的茶渍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精心维持的优雅姿态瞬间崩塌!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错愕和羞怒!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商景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商景琛却看也没看她一眼!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穿透虚空,牢牢锁定在桑暖仓皇逃离的背影上!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他迈开长腿!似乎想要追上去!
“景琛!”商母沈清澜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和提醒,“让佣人去处理就好。”
商景琛的脚步猛地顿住!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他僵在原地!高大的背影紧绷如弓!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藤蔓!他死死地盯着桑暖消失的走廊转角!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低气压!
几秒钟的死寂。
客厅里只剩下周莹因为羞愤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地上那片狼藉的茶渍无声蔓延的湿痕。
周莹站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心描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此刻被当众羞辱的万分之一!她死死地盯着商景琛冷硬的背影,又扫了一眼桑暖消失的方向,眼底翻涌着怨毒、不甘和一丝疯狂的恨意!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重新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对着商母说道:“伯母,我突然想起还有点急事,请柬的事改天再说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说完,她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商景琛一眼,挺首背脊,踩着依旧高傲却略显仓促的步伐,快步走向玄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败退的鼓点,带着不甘和愤怒,消失在厚重的门后。
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商景柔担忧地看着哥哥紧绷的背影,又看看母亲平静无波的脸,欲言又止。
商景琛依旧僵立在原地。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狼藉的茶渍,盯着地毯上那几点深褐色的污迹,仿佛那是桑暖无声的控诉和绝望的烙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指尖冰凉麻木。
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冰冷,无声地照耀着这片奢华的战场,和每个人心中翻涌的、无声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