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弥漫着尘土与浓重的血腥气。秦昊背靠冰冷潮湿的砖墙，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喉间翻涌着铁锈般的腥甜。他强行咽下，目光死死锁定在入口处那坍塌的缝隙透入的、几缕惨淡的微光上。
外面，死寂。但方才那股冰冷、凝练、带着铁锈血腥味的感知力扫过的瞬间，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后颈，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残留的气血之力在经脉中本能地加速奔涌，牵动伤势，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灰衣人！那个本该被甩掉的猎手，竟如附骨之蛆般追踪至此！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心头。但紧接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滚烫的洪流从西肢百骸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将寒意驱散！
是力量！刚刚亲手终结强敌，以弱胜强、粉碎死亡威胁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秦昊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不是因为伤痛和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爆炸般的亢奋。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奔流冲刷着血管壁，发出沉闷的轰鸣。这轰鸣与不久前巷战中挥拳击碎敌人咽喉、以肩胛骨硬撼刀锋时体内筋骨齐鸣的爆响，在脑海中反复激荡、重叠！
这就是……掌控力量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握成拳的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皮肤下，淡金色的光泽在昏暗的地窖中若隐若现，仿佛有熔岩在骨骼深处流淌。就是这只手，在生死一线间，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恐怖力道，硬生生折断了灰衣人持刀的手腕！就是这看似脆弱的躯体，以肩胛为盾，承受了足以劈开岩石的刀锋，竟未碎裂，反而将对方震退！
一种强烈的冲动席卷全身——他想再挥一拳！想感受那摧枯拉朽、粉碎一切的！想用这新生的、澎湃的力量，将头顶上方那个带来死亡威胁的追踪者，连同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并轰成齑粉！
“嗬……”一声压抑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胸中那股狂暴的力量感几乎要破体而出，灼烧着他的理智。金骨的光芒在皮肤下骤然明亮了一瞬，一股凶悍无匹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卷动地窖内沉积的尘埃。
“唔……”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带着痛楚和不安，从他身后传来。
是林清雪！
这声细若蚊蚋的呻吟，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秦昊那即将失控的力量之火上。他猛地一个激灵，狂躁的眼神瞬间清明，体内奔涌咆哮的气血之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住，骤然一滞！
他立刻回头。
少女依旧昏迷，苍白的小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脆弱。方才他失控泄出的一丝凶悍气息，显然惊扰了她。她秀气的眉头痛苦地紧蹙着，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似乎正沉沦在某个血色的噩梦里。几缕被冷汗浸透的青丝黏在额角，更添凄楚。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在躲避无形的利刃，这个细微的动作牵动了胸腹间的伤口，让她再次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清雪……”秦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所有的狂躁、杀意、对力量的贪婪渴望，都在少女这痛苦的低吟中烟消云散，只剩下尖锐的刺痛和后怕。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感冲昏了头脑！差一点他失控的气息就会暴露这个最后的藏身之所！差一点……他就会将重伤垂危、毫无反抗之力的清雪，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本就沾满血污的里衣，冰冷的黏腻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不是害怕敌人，而是恐惧于自己刚才那一刻的失控！
力量……这就是他渴望的力量！可这力量，若不能控制，与野兽何异？甚至比敌人更可怕！因为它会摧毁自己最想守护的东西！
秦昊深吸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土味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肋下的剧痛。他闭上眼，意念沉入识海深处。
那里，那块神秘的天道残碑静静悬浮。碑体依旧古朴斑驳，布满裂痕，但在秦昊意念集中、竭力收敛自身气息和杀意时，碑身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而沉凝的凉意，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从识海流淌而出，迅速扩散至西肢百骸。
这股凉意所过之处，那狂躁奔突、几乎要撕裂经脉的气血之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梳理、安抚，渐渐平复下来，重新变得有序、可控。皮肤下躁动的金芒也随之隐去，那股不受控制的凶悍气息彻底收敛无踪。
“呼……”秦昊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再睁眼时，眸中己是一片沉凝如水的冷静，所有的澎湃心潮都被强行压制，只剩下磐石般的意志和冰锥般的警惕。刚才的失控，是力量暴涨后的本能反应，是第一次品尝力量滋味的少年心性。但残碑的凉意和清雪的安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让他瞬间找回了自我。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将林清雪护在自己身体与墙壁形成的夹角里，用自己宽厚的背脊为她隔绝可能来自入口方向的危险。他能感觉到少女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沾血的衣襟，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热。
力量，是用来守护的，不是宣泄的。秦昊在心中默念，眼神愈发坚定。这深巷地窖的隐匿，不是结束，而是风暴眼中，短暂而致命的宁静。头顶的猎手，随时可能发现他们。
他必须掌控这力量！必须在这绝境中，将每一分力量都用在刀刃上！
秦昊的目光落回左手紧握的那柄鬼头飞刀上。幽暗的刀身，狰狞的鬼头雕饰，还有额头上那个扭曲的、散发着古老邪恶气息的符文……灰衣人是赵家派出的杀手，但这飞刀，这符文的风格，与他记忆中赵家豢养的那些打手所使用的制式武器截然不同！它更像……更像残碑曾在他意识中闪过的、那些关于遥远北域魔族的零星碎片里描绘的东西！
魔族……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灰衣人的追杀更深沉、更诡谲。赵家，怎么会和魔族扯上关系？或者说，是那个灰衣人本身就有问题？
就在这时！
嗡——
胸口的残碑猛地传来一阵悸动！并非之前预警追踪者时的温热，而是一种极其隐晦、极其轻微的震颤！仿佛冰冷的玉石被投入死水，荡开一圈无声的涟漪。这震颤并非指向地窖入口，而是……首指他左手紧握的那柄鬼头飞刀！
准确地说，是指向飞刀鬼头额头上那个扭曲的符文！
残碑的震颤，与那符文散发出的邪恶气息，在秦昊的感知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冰火交织般的共鸣！这共鸣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排斥与警示！仿佛在无声地嘶吼：危险！污秽！异端！
秦昊瞳孔骤缩！残碑从未对一件死物产生过如此明确的、带着强烈情绪倾向的“反应”！这飞刀，这符文，绝对有大问题！它绝不仅仅是杀人利器，很可能蕴含着某种不祥的、与魔族相关的秘密！灰衣人持有它，追踪者又如此强大且气息冰冷……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阴影！
就在他心神被这鬼头飞刀与残碑的诡异共鸣所震撼的刹那——
嗒。
嗒。
嗒。
极其轻微、如同枯叶飘落尘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更加靠近！就在地窖入口正上方那片狼藉的废墟之上！脚步沉稳而精准，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从容。
紧接着，那股冰冷、凝练、如同淬血寒铁般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探针，再次扫下！比上一次更加细致，更加缓慢，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丝一缕地渗透过废墟的缝隙，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入地窖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昊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如铁石！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所有的念头瞬间清空，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信号：暴露了？还是……仍在搜索？
他如同化作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连呼吸都彻底停止。调动起残碑赋予的、超越常人的敏锐五感，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双耳和皮肤对空气的感知上。地窖内死寂无声，只有微光中，尘埃依旧在不紧不慢地飘落。
护在身后的林清雪，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冰冷气息扫过，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带着恐惧的抽气声。
秦昊的右手，依旧虚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青白色。左手中的鬼头飞刀，冰冷刺骨，那鬼头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嘲弄地凝视着他。
事虽了，衣染血。拂衣易，深巷匿。
然而这些，并非结束，而是风暴眼中，短暂而致命的宁静。地窖之上，猎手的脚步，如同丧钟的倒计时，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