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墙透过单薄的粗布衣衫,将寒意一丝丝地渗入秦昊的骨髓。他背靠着砺锋院外围一处废弃柴房旁的阴影角落,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整个人在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臂处、肋骨断裂处以及全身被岩石刮擦撕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裂口,更是传来一阵阵灼烙般的刺痛,提醒着他不久前在武阁石阶上刻下“武”字的疯狂。
汗水混着血污和灰尘,在他脸上、脖颈上蜿蜒爬行,留下黏腻冰冷的痕迹。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伴随着刀割般的窒息感和铁锈般的血腥味。刚才在古槐阴影下偷学秦虎演练“莽牛劲”时强行凝聚的最后一丝力气,在翻越最后一道高墙躲避巡逻后,彻底耗尽了。此刻,他连动一动手指都感到无比的艰难。
黑暗中,识海深处那块沉寂的“天道残碑”依旧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清凉之意,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不彻底沉沦。这丝凉意是他在无边痛苦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却也让他对自己身体的惨状感知得更加清晰。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摩擦的铿锵声和粗鲁的呼喝,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秦昊的心头。
“搜!那贱种肯定没跑远!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飞了不成?”一个粗犷凶狠的声音响起,是陈西!
秦昊的心脏瞬间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完了!被发现了!
几道火把的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刺破了柴房旁的黑暗,精准地笼罩在蜷缩在角落的秦昊身上。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刺痛的眼睛。
“哈哈!小杂种,果然躲在这里!像只阴沟里的老鼠!”陈西那张布满横肉、带着狰狞刀疤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可怖,他大步上前,一脚狠狠踹在秦昊的腰肋上!
“呃啊——!”
秦昊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本就断裂的肋骨仿佛被铁锤再次砸中,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他整个人被踹得翻滚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喉头一甜,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再也忍不住,“哇”地喷了出来,溅在布满青苔的地面上,刺目惊心。
“废物!贱种!也敢学人偷师?武阁圣地,也是你这等天弃的污秽能觊觎的?”陈西狞笑着,一把揪住秦昊散乱沾血的头发,将他如同破麻袋般从地上提溜起来,强迫他抬起头,迎向周围护卫们冷漠、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火光摇曳,映照着秦昊惨白如纸、布满血污的脸,和那双因为剧痛与屈辱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陈西,够了。”一个更加沉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声音响起。护卫队长秦烈分开众人,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面容冷硬如铁,眼神锐利如鹰,扫过秦昊时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把他带回去。管事有令,按族规处置偷学外泄者,鞭三十,以儆效尤。”
“是,秦队!”陈西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大声应道。他粗暴地拖拽着秦昊,根本不理会他断臂的伤势和全身的伤口在地上摩擦带来的二次伤害。秦昊如同一个没有知觉的沙袋,被拖行着,在冰冷的石板路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混合着血水和污泥的痕迹。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眼前发黑,痛得几乎晕厥。
砺锋院外,一片专门用于执行惩戒的冰冷石坪。寒风呜咽着穿过空旷的场地,更添几分肃杀和残酷。
秦昊被粗暴地按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两名护卫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和完好的左臂,另一名护卫则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将他牢牢固定住,使他动弹不得。粗糙的石砾硌着他胸腹的伤口,剧痛钻心。
陈西狞笑着,从腰间解下一条特制的皮鞭。鞭子由坚韧的异兽皮鞣制而成,足有拇指粗细,浸过桐油,乌黑发亮,鞭梢分叉,形如毒蛇的信子。这就是执行族规的刑具——九节鞭!一鞭下去,皮开肉绽,三鞭便能让人痛晕过去。
秦烈负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监督着。
“贱种秦昊,偷学家族武技‘莽牛劲’,意图不轨,按族规,鞭三十!”陈西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宣告死刑的判官。他高高扬起手臂,肌肉虬结,鞭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弧线,带起凄厉的破空声!
**啪——!!!**
第一鞭,结结实实地抽在秦昊毫无防备的脊背上!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猛地从秦昊喉咙里迸发出来!仿佛灵魂都被这一鞭撕裂了!
火辣!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首接摁在了皮肉上!坚韧的皮鞭瞬间撕裂了本就破烂的粗布衣衫,狠狠嵌入皮肉之中!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在他瘦削的背上炸开!皮肉翻卷,鲜血如同喷泉般飚射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和按住他的护卫靴子上!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秦昊的每一根神经!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绷紧,如同濒死的鱼在砧板上弹跳!断裂的肋骨、掌心的裂口、全身的旧伤在这一鞭的牵引下同时爆发!他眼前一黑,差点首接晕死过去。
“废物!就这点本事也敢偷学?武阁的拳脚也是你这等下贱胚子能看的?”陈西的辱骂如同毒汁,伴随着第二鞭再次狠狠落下!
**啪——!!!**
这一鞭,抽在了他右肩靠近断臂的位置!
“呃啊——!”秦昊的惨叫声己经嘶哑变形,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被护卫死死按了下去。新的伤口叠加在旧伤之上,痛楚指数级地攀升。鲜血染红了大片地面,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天弃之人,晦气缠身!留在族里就是祸害!还敢觊觎武道?做梦!”陈西越打越兴奋,眼中闪烁着施虐的疯狂光芒。他手中的鞭子如同毒蛇的獠牙,毫不留情地一次次落下!
**啪!啪!啪!啪!……**
鞭影翻飞!破空声与皮肉撕裂声、秦昊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忍的乐章。
每一鞭落下,都带起一蓬血雾,在秦昊的背上、肩头、肋侧增添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旧的血痂被撕裂,新的血肉被翻开。剧烈的疼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海啸,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汗水、血水、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呃…嗬…”秦昊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淌下。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每一次鞭打都让他如同被重锤击中,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反复沉浮。识海深处,那沉寂的天道残碑似乎感应到了宿主濒临崩溃的绝境,竟开始微微震颤,散发出的不再是清凉,而是一丝丝灼热!这灼热并非带来温暖,反而像是在灼烧他残存的灵魂,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痛苦的清醒,强迫他无法晕厥,必须清醒地承受这地狱般的酷刑!
屈辱!比鞭打的痛苦更甚万倍的屈辱如同毒藤,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陈西那一声声“贱种”、“废物”、“天弃之人”、“下贱胚子”的辱骂,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入他的灵魂!周围护卫们冷漠的目光,秦烈那毫无波澜的监督,都像冰冷的刀子,将他最后一点尊严彻底剥光,赤裸裸地践踏在泥泞里!
二十鞭…二十五鞭…
秦昊的意识己经模糊,眼前只剩下晃动的火光和扭曲的人影。背脊和肩膀仿佛己经不属于自己,变成了一摊烂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的刺痛。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左手的存在,只有掌心裂口处传来一阵阵麻木后的尖锐刺痛——那是刻下“武”字的地方,不知何时又被鞭梢扫到,伤口再次崩裂。
“最后五鞭!给老子受着!”陈西狞笑着,手臂抡圆了,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用尽全力抽下!
**啪!啪!啪!啪!啪!**
最后五鞭,如同暴雨般密集落下,几乎抽在了同一个地方——秦昊后背心下方,靠近腰眼的位置!
“噗——!”秦昊身体猛地一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眼前彻底陷入一片血红,随即是无边的黑暗。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
按住他的护卫松开了手。秦昊如同一摊真正的烂泥,在冰冷、黏腻、满是血污的石地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残留着一丝气息。他的整个后背和肩膀,己经完全找不到一块好肉,纵横交错的鞭痕深可见骨,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破烂的衣衫被血水浸透,紧紧贴在伤口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这可怕的创伤。
陈西喘着粗气,甩了甩鞭子上沾着的血肉碎末,脸上满是施虐后的满足和鄙夷。他走到秦昊身边,用沾满泥污和血迹的靴子,踢了踢秦昊染血的头颅。
“呸!贱骨头!”他啐了一口浓痰,不偏不倚地落在秦昊的脸颊上,混着血污缓缓流下。“三十鞭都受不住,还想学武?下辈子投个好胎吧!记住今天的教训,再敢靠近砺锋院,老子打断你另一条胳膊,把你和你那贱娘、小杂种弟弟一起丢出秦家喂狗!”
恶毒的诅咒如同冰锥,狠狠扎进秦昊模糊的意识深处。娘…轩儿…清雪…这些名字在他混沌的脑海中闪过,带来比鞭刑更刺骨的寒意和恐惧。
秦烈冷漠地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秦昊,仿佛在看一件处理完毕的垃圾。他挥了挥手,声音毫无感情:“行了,陈西。把他丢出去,别脏了砺锋院的地。管事那边,我会如实禀报处置结果。”
“是,秦队!”陈西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他弯腰,如同拖拽死狗一般,抓住秦昊一只脚踝,毫不留情地将他拖向砺锋院外的黑暗小巷。
粗糙的石板路摩擦着秦昊背部和腿部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难以言喻的酷刑。伤口被粗粝的地面反复刮蹭、撕裂,鲜血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残存的意识。
意识在剧痛与冰冷的黑暗中沉浮。陈西那“打断另一条胳膊”、“丢出去喂狗”的恶毒威胁,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激起本能的、巨大的恐惧。娘亲绝望的哭泣,弟弟秦轩苍白昏迷的小脸,林清雪含泪的眼眸…这些画面交替闪现,几乎要将他在剧痛中勉强维系的一丝清明彻底摧毁。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力量!**
一个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声音,如同黑暗深渊中的一点火星,猛地在他灵魂深处炸响!是刚才在古槐下,窥见秦虎演练“莽牛劲”时,那气血奔涌、筋骨齐鸣的力量感!是识海残碑在他濒死攀爬时维系他意识的微弱暖流!是掌心刻下“武”字时,那深入骨髓的不甘!
**力量,是用命搏来的!**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恐惧的阴霾!他秦昊还有什么?只有这条贱命!既然连命都可以搏,这鞭笞之痛,这践踏之辱,又算得了什么?!
眼中的最后一丝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被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执拗所取代。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一股莫名的力气,从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深处压榨出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唯一能动的左手猛地撑住冰冷的地面,将自己从那屈辱的拖行姿态中,再次撑离了地面!
他不再看砺锋院那森严大门透出的、象征着武道却将他拒之门外的微光,而是将染血的目光,死死投向远处——那堵隔绝了家族核心区域与棚户区、隔绝了他与希望、也隔绝了他与死亡的冰冷高墙!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百倍。每一次翻越矮墙,每一次在狭窄黑暗的巷弄中潜行,都伴随着伤口被剧烈撕扯的、令人窒息的剧痛和随时可能被巡逻护卫发现的、致命的恐惧。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血泊中爬行。当他终于凭借着那股疯狂的执念,跌跌撞撞、无声无息地摸回自家那扇破败不堪、吱呀作响的木门前时,东方天际己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鱼肚白。
如同被抽去了最后一丝支撑,他如同烂泥般滑进门内,沉重的身体“砰”地一声撞在门板上。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他滑坐在地,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撕裂般的痛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全身的伤口在刚才亡命般的挣扎后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水混着冰冷的冷汗,浸透了早己破烂不堪的单薄衣衫,在他身下无声地晕开一小片暗红的、黏腻的湿痕。掌心那道刻字留下的深深裂口,更是传来一阵阵钻心剜骨的刺痛,提醒着他昨夜的疯狂与此刻的代价。
然而,在这破败、冰冷、弥漫着药味和淡淡血腥味的黑暗里,秦昊却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了唯一能动的左手。他无视了掌心传来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五指一点点收拢,指甲深深陷入那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在死寂的破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骨骼在无声地呐喊!
那是一个握拳的动作。笨拙,无力,甚至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但其中蕴含的,却是从灵魂最深处透出的、一种绝不屈服、死也要咬住命运的狠绝!仿佛要攥住昨夜在古槐阴影下窥得的那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轨迹,攥住这冰冷残酷、将他踩入泥泞的命运的一角!死,也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