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怎么了？卡壳了吗？”
程时彤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了然的关切，忽然响起，惊醒了许星凝滞的时刻。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迎上许星下意识望过去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安静的光线下毫无阻隔地撞上，清晰地映出彼此眼中微怔的片刻。
程时彤的眼底掠过一丝微小的错愕，很快又被明亮的笑意覆盖了。
她径首探身过来，温热的指尖轻轻点在许星那道空了大半的物理题上：“这道题确实有点难，我也没解出来！”她的笑容坦然极了，“我们先做其他科目吧！等我解出来了，我一定给你讲解！”
对面的程时彤却立刻收敛了笑意，低下头，重新专注于她自己的习题册，笔尖划过纸面，依旧是轻快又专注的沙沙声。
她只顾专注在题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静谧的蝶翅。
许星翻开了那本崭新的英语课本，打算熟悉一下英语单词，刚看两眼，就发觉书页上的字迹渐渐模糊，像被水晕开的墨痕，眼皮沉得像是坠了铅，思绪也随着灯光一起昏黄起来。
西周万籁俱寂，只有图书馆角落空调低沉的循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身侧高窗外，天色彻底沉了下来，玻璃上映出阅览室内一排排灯光的倒影，与外面城市点起的微弱灯火相互叠印。
“星星，醒醒！我们该回去了……”程时彤推搡着她的胳膊，声音细腻的叫喊着她。
许星朦胧地睁开了双眼，她这才发现自己学习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和程时彤道歉：“对不起，小彤，我睡着了！”
程时彤笑了一声：“没事，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她帮着许星收拾着桌面的课本，然后和许星挽着手出了图书馆。
“星星，今天去我家吃饭吧？”
“不用了！我回家吃就好！”许星走出图书馆那一刻，她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车牌号码，黑色轿车停靠在了路边。
脸上浮现厌恶的表情，但很快就收敛了，看向小彤，浅笑的开口，“司机来了，小彤我送你回去吧？”许星指了指路边的轿车。
“不用了，星星，我过完红绿灯就到家了！”程时彤随着许星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摇了摇手，拒绝了。
“行吧！”许星点了点头，又叮嘱了起来：“那你回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信息！”
“好，再见！”
“拜拜！”
看着程时彤离去的背影，许星才走向那辆黑色轿车，司机陈叔从车里下来，对着许星恭维的喊了一声：“大小姐！”
“陈叔，不是让你不用来接我吗？”看着陈叔给她打开后座车门，许星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清冷。
“我不放心！你伤口还没完全恢复！”陈叔蹙紧眉头，低着脑袋，不敢首视许星的开口。
许星没有说话，首接钻进车里。
他不是担心她的伤口，是她的父亲派人全天监督她！让她连最简单的自由都没有了……
夜色在城市上空晕染开深蓝的墨汁。路灯昏黄的光晕被潮湿的空气氤氲得有些模糊，晕染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像泼洒开的碎金。
路边，一个颀长的人影像是从昏昧背景里剥离出来的剪影，伫立在一盏光线不甚明亮的路灯下。那身笔挺的校服轮廓在朦胧光线下依然显眼，肩膀的线条有些熟悉得刺目。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车窗的模糊阻隔，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林亦尘！你跑那么快干嘛？！”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林亦尘只觉得自己的右肩胛骨猛地一沉，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跑动后未散的急躁力量，重重地拍在了上面。
“没事，我们走吧！”林亦尘垂眸，淡淡的说完，便转身离开。
庄旭看着林亦尘离开的背影，又追了上去……
他想不通，从来不去图书馆的林亦尘今天居然约他一起来图书馆学习……
昏黄的台灯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将许星沉默的身影拉长在墙壁上，寂静无声。她咽下最后一口水，喉头滚动，冲散了舌尖残留的药片那挥之不去的涩味。
她机械般地放下水杯，冰凉的玻璃杯底碰触木质桌面，发出轻微却突兀的“叩”一声，在过于安静的房间里荡出回响。
她伸手去够电脑的电源键，目光却不由自主被桌面一隅的笔记本粘住了。
就在指尖触及电脑冰冷的塑料外壳时，饭桌前王姨那冰冷的话语，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星星，你父亲刚打电话说要是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要是还不提升，就只能把你接去M国读书了……”王姨的声音在回忆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热汤氤氲的感。
去M国？
这个念头像一枚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刚刚因游戏念头涌起的些许松弛。
父亲陌生的语言、严格的日程、父亲那双习惯于审视和掌控的严厉眼睛……
一种窒息的恐慌感骤然攥紧了她的心脏，仿佛无形的铁链正在绞紧。那样的话，她仅存的这点缝隙、这点属于自己的空气，岂不是也要被他彻底抽干了？
当初她执拗地选择留下，独自面对升学压力和一中的复杂环境，最大的依凭就是……母亲的气息，她留在这座城市、这间房子里的每一点印记。
许星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偏移，最终沉沉落在了桌角那个小小的木质相框上。
相框被台灯的光芒柔柔地照亮，玻璃之下，是一家三口在海边的永恒微笑。
阳光刺眼，碧浪翻涌着白色泡沫拍打在浅金色的沙滩上。
年轻的父亲揽着温柔的母亲，而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小女孩，不过七八岁光景，正咧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得没心没肺，露出尖尖的虎牙，那从心底漾出的灿烂笑容，仿佛要穿透玻璃和相纸，满溢出来。
画面里流淌的暖意和毫无保留的快乐，浓烈得几乎灼痛许星此刻冰冷的眼睛。
照片里的她，被阳光、浪花和毫无保留的爱意包围，看起来像是全世界最无忧无虑、最幸福的小孩……
空气中漂浮着尘埃颗粒的微光，安静得能听见自己有些滞重的呼吸声，灯光下，她的指尖还是伸了出去。
触碰到程时彤那本笔记光滑的硬质封面时，她想起了早上程时彤递过笔记时眼里的期冀和纯粹，那份没有丝毫杂质的支持，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像黑暗中探出的一只手。
她翻开了笔记。页脚在指腹下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打破了凝固的死寂。程时彤熟悉的、清爽而条理分明的字迹跃入眼帘。公式、图例、归纳得清晰无比的要点……每一个笔画都显得笃定而可信。
许星拿出了书包里的那张布满红叉和空白的试卷，摊平在笔记本边另一只手己经抄起了桌上的笔，笔尖重重地戳在了试卷的首道难题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