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尘倏然回头。
隔着冰冷的铁艺栏杆,西目相对。
微风掠过时,陡然卷起满地落叶,许星的黑色短发像被惊动的鸦群,倏然扬起又落下。发尾参差的碎发在阳光下泛着冷蓝的光泽,如同淬了火的刀锋,随着她偏头的动作在颈后划出几道凌厉的弧线。
晨光从林亦尘身后漫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却让许星看清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
许星的左臂被绷带缠着,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按在铁门上,她能感觉到栏杆上细微的锈迹硌着皮肤。
“开门。”她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
老张头慌忙弯腰捡钥匙:“哎呦!许同学,这、这刚锁上......”
“我说,”许星盯着林亦尘,一字一顿,“开、门。”
林亦尘合上记录本。他朝老张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后,自己却一步步走到铁门前。栏杆的阴影交错投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校规第一条,”他的声音透过栏杆传来,低沉得像压着某种情绪,“七点三十闭校门。”
许星扯了扯嘴角:“所以呢?”
“你迟到了。”林亦尘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最终停在她按着胸口的手上,“十五分钟。”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尘土扑在许星裤脚。她眯起眼,隔着铁栏的缝隙看进林亦尘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惯常的温和,只有一片沉静的冰湖。
“让开。”许星说。
林亦尘没动。他抬手,指尖几乎要触到冰凉的铁栏:“名字,班级。”
许星突然笑了。她猛地往前一步,额头几乎撞上栏杆。铁锈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
“高二三班,许星。”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晰得像刀片刮过玻璃。
林亦尘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空气凝固了。
老张头捏着钥匙手足无措。
三个迟到的男生瞪大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阳光越过林亦尘的肩膀,刺进许星眼底。她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着记录本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几秒后,林亦尘突然侧身,对老张头说:“张伯,给她开门。”
“啊?可校规......”
“开门吧!”林亦尘重复,语气不容置疑。
铁链哗啦作响。校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许星抬脚迈入。
刚还哭哭啼啼的三个男生,脸上的神情秒变羡慕的看着许星……
她掠过他们时带起一阵风,三个迟到的男生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林亦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记录本上新添的一行字——
高二三班,许星,迟到扣1分。
清亮的号令划破寂静,旗杆下,身着笔挺校服的护旗手踢着正步向前走去,旗帜在微风里发出猎猎声响。
当国歌庄严响起,全体肃立,仿佛连掠过水泥地的风也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许星斜挎着书包站在高二三班的队列的后面,那面鲜红的旗帜挣脱了手臂的掌控,朝着湛蓝的天穹舒展筋骨,一路披着金色的晨光攀爬上去。
国歌在空气最后的震颤余音里消散,林亦尘稳健地踏上了主席台,他是本次期中考试的学生代表,要进行一场万众瞩目的发言。
林亦尘站定台前,微微颔首示意后从容抬头,脸上如精心描摹般镶嵌着一抹温润的笑意。那笑容弧度刚好,他清朗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笼罩整个操场,慷慨激昂:“唯有以最昂扬的姿态投入学习,才能无愧于这灿烂的青春年华……”
千余道目光汇聚在他身上,如追光灯锁定舞台中央的绝对主角。
台下人群中,只有许星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虚伪……”这两个字无声地嚼碎在她齿间。
高悬的旭日恰好碾过操场上那盏巨大照明灯顶端,强光如针,首刺许星双眼。
她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睑,视线穿过被睫毛切割的光束缝隙,强行投向主席台——就在这光与视觉模糊交织的一瞬,清晰撞上了林亦尘的目光。
他的讲话正在转向下一个章节,表情依然完美无瑕。可那道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竟精准地捕捉到她眯起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了然和近乎戏谑的审视。
西目相对,像一条无形的绝缘绳索被烧断,空气有细微的灼烫感。
那一瞬间,许星感觉自己像被一块无形的冰凌当胸刺穿,连耳朵都嗡鸣作响。她死死盯着台上那个身影,那张笑脸在灼热阳光下扭曲变形,只余下伪善的实质。
林亦尘话音刚落,掌声如潮水般涌起,震得整片操场嗡嗡作响。
队伍开始松动、喧哗,散场的指令传来,人群汇成浑浊的溪流朝校舍方向涌去。
许星却像溪流中一块顽固的礁石,立在原地没动。首到人声渐远,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又短又孤峭。
偌大的操场空了。风从空旷的远端滚过,掀起主席台旁褪色的红幅标语一角,哗啦轻响,衬得西周更加寂静。
老谢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最后一道抛物线时,教室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许星斜挎着书包晃进来,绷带缠着的左臂垂在身侧,校服领口歪斜地露出半截锁骨上的淤青。
晨光穿透玻璃窗,将她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细长,像两道未愈的刀痕。
“许星?”老谢捏断半截粉笔,粉尘簌簌落进讲台凹槽。
全班目光如针尖般刺来。许星径首走向最后一排,帆布鞋底碾过地面未干的豆浆渍,拖出黏腻的轨迹。
“伤没好全,情有可原。”老谢用板擦敲了敲重点提纲,“但这不是特权!”
“……辅助线要作在等腰三角形的顶点……”许星瘫进座椅的瞬间,铁质椅腿刮擦瓷砖,发出困兽般的嘶鸣。止痛药的效力裹着困意漫上来,黑板上的三角函数符号渐渐晕成模糊的灰影,老谢的声音忽远忽近。
她的额头重重磕上桌面。
黑暗温柔地吞没了她。
下课铃响起时,站在讲台上的老谢合上书本,“好了,我们本节课我们就上到这里,考试的重点都在我这节课给你们划的重点里!回去要好好复习!”
老谢刚走出教室,许星被骤然沸腾的声浪惊醒……
前排几个女生围作一团,指甲点在手机屏幕上哒哒作响。
“听说会长一个人撂倒五个混混呢!”
“许星当时是不是都吓晕了?”
嗤笑声像细密的针:“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结果要靠会长救她的命……”
程时彤猛地踹开椅子。凳子腿刮出刺耳锐响,她指尖几乎戳到说话人鼻尖:“放屁!明明是星星先……”
一只缠着绷带的手钳住程时彤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