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和乔宇到地方的时候,吴文华果然己经在跟生产队的几个人聊天了,其中一个年龄大的,大概西五十岁,此时一脸唏嘘,跟身边的人说个不停。
“我这条命,就是吴科长救出来的,当时那种情况,我都觉得我死定了,妈的,脸面前都开始走马灯了,没想到吴科长会爬进来救我。”老者唏嘘不己,对吴文华更是感激不尽。
陈峰觉得老陈这感恩的态度是正常的,也就是吴文华刚从部队下来,心里还有着一股子气性在,换成其他领导干部,他大概率没了。
吴文华摆手道:“不说那些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老陈脖子一梗道:“那不行,欠人家的,哪有当没这事的,吴科长,以后有什么事您说话,要再我的命,我也给你。”
吴文华哭笑不得道:“我要你的命干什么?合着我白救你了?”
众人哈哈一笑,吴文华此时看见乔宇和陈峰到来,立即道:“来来来,老陈,你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可这还有个咱们俩的救命恩人呢!”说罢招呼陈峰道:“小陈,快来。”
陈峰笑呵呵的走了过去,对老陈道:“您就是陈队长吧?跟我们吴科说的一样,是个有福气的像。”
老陈赶紧站起身来,不等陈峰伸手,就主动伸出双手,一把握住陈峰的手,然后激动道:“陈峰,小陈,哎呦,咱们俩还是本家,谢谢你,太感谢你了,你跟吴科长,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陈师傅,您言重了,是您福大命大,我跟吴科是赶上了。”陈峰笑呵呵的说道。
老陈赶紧请陈峰坐下,然后让人去叫服务员,又道:“咱今天不带给我省钱的,捡好的点,要是让我看见绿叶,我翻脸!”
七十年代,大家都缺油水,肚子里空,越缺油就越饿,请人吃饭的时候,自然是多点荤菜才有诚意。
不过一般情况下,谁也没钱胡吃海喝一顿,一个月工资就那点,一般都是要养一大家子,这顿吃了,下顿还能不吃了?
不过老陈情况特殊,没有陈峰和吴文华,他往后都不用吃了,所以今天也是情真意切的请客,只求能报答一二。
陈峰和吴文华连连劝阻,陈峰笑道:“陈师傅,搞点素的吧!我怕一次吃太多荤的,肚子受不了。”
“不行,吃不了兜着走!”老陈是真没想省钱,光他自己就点了只鸡,又点了条鱼,搞了个红烧肉。
陈峰和吴文华几乎被按着点了两个菜,一个土豆肉丝,一个青椒炒鸡蛋。
一共就六个人,机电科三个,老陈,还有两个陪客的,乔宇和两个陪客的又各自点了一道菜,桌子上足足摆了八个大盘子。
这年头的菜量,还是非常良心的,特别是土豆肉丝,土豆顺着大盘子的边支楞着,好像再多一根都得塌了。
另外老陈还自己带了一瓶酒,吴文华一看瓶子,啧啧道:“口子窖啊!”
老陈笑道:“我妹夫在口子窖上班,这也算内部酒了,您几位别嫌弃。”
众人连称不会,好家伙,就今天这待遇,至少也得花掉五块钱,而且还没算酒,老陈儿子办喜事,也未必舍得这样摆一桌。
口子窖只有一瓶,大家分一分,一个人还不到二两,肯定是过不了瘾的,煤矿上这些人,是能吃能喝,毕竟整天把命拴在裤腰带上干活,吃喝这一块,煤矿工人可不会亏待自己。
品完口子窖,老陈又要了些一般的酒,这年头喝也就喝蚌埠大曲一类的,算是这个时代的口粮酒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透的差不多了,这气氛自然也跟着松快了起来。
“小陈,吴科,我老陈命好,遇到你们两位贵人,庆幸,我庆幸啊!”说罢,老陈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抽的啪叽一声。
几人都吓的愣了一下,陈峰赶紧拉住老陈又抬起来的手,然后道:“陈师傅,不带这样的!”
老陈红着眼圈道:“我就欠抽,当时吴科跟我说要停工,要停工,我没听进去,不然哪有这出事啊!我欠抽啊!”
吴文华也是唏嘘,此时开口道:“老哥,你比我年长,我呢……比你官大,咱们算是打平了,所以有些话,我就实话实说了。”
老陈立即点头,吴文华缓声道:“你说这工作,哪这么好干啊!?今天火,明天水,赶上趟了还有电!运气不好,说没就没了!”
“一开始,我也琢磨,能不得罪你们,就不得罪你们,落个快活,你们见到我,还得说我这人不错,说不定……处的时间长了,咱还能抬抬石头。”
吴文华所谓的抬石头,是煤矿上AA聚餐的一种说法,因为抬石头的时候,大家都要伸手嘛,聚餐也一样,大家都掏钱,还能多吃几样菜。
老陈等人苦笑,吴文华继续道:“可是由不得我啊!我刚来矿上的时候,就是去年……去年九月份吧?”
吴文华说着话,眼圈就红了,抿了口酒才继续道:“当时保运队出了个事,你们知道不?”
几人神色微动,先后点头,只有陈峰有些茫然。
吴文华缓声道:“当时我夜班下井,在主运皮带机尾休息,那个看机尾的师傅,靠在一边睡觉。”
“我心想多大点事啊!大晚上的,谁不困啊?驴熊不困?”
“所以我当时就没吱声,他睡我就在旁边坐了会,结果……。”吴文华嘴唇微颤“结果他醒的时候看见我坐在边上,吓得赶紧起来去干活,拿着铲子就去清理机尾滚筒。”
吴文华张开手臂比划道:“一米的机尾滚筒,他迷迷瞪瞪的,铲子别在机尾滚筒里面,人一下子就被带进去了。”
吴文华沉声,捂住自己的脸,片刻后松开的时候,脸上己经有泪渍了。
“那……那么个大活人,被卷进去了,一圈一圈的被皮带夹着,跟着滚筒转圈,卷进去又吐出来,然后又卷进去。”
“我一边打电话给机头停车,一边看着他被卷死在里面。”
“后来车停了,我想把他拽出来,结果伸手一抓……用不上力。”吴文华昂起头,片刻后苦笑道:“骨头都被碾碎了,跟一摊烂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