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台普斯中心的灯光有些晃眼。G2的比赛进行到第三节末尾，记分牌上猩红的数字：78:60。湖人领先18分。这本该是提前进入垃圾时间的节奏，但替补席上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林远坐在板凳末端，厚实的毛巾盖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汗水顺着发梢滴落，砸在冰凉的地板上。膝盖的旧伤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
“林，别在意，下一场！”助教菲尔·汉迪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安抚。
林远没动，也没回应。毛巾下的眼神一片冰冷。
上半场，当他被替换上场时，迎接他的不再是G1那种山呼海啸的“奇迹小子”，而是快船替补席和部分极端球迷刺耳的嘘声和嘲弄的标语。更让他窒息的是快船队的防守策略——丧心病狂的包夹。只要他踏过中线，无论有球无球，立刻会有两个人，有时甚至是三个人像橡皮糖一样粘上来！
马盖蒂强壮的身体不断挤压，利文斯顿的长臂如同蜘蛛网笼罩，卡塞尔则像毒蛇一样伺机掏球。空间被压缩到极致，每一次接球都像是穿越枪林弹雨。快船主帅迈克·邓利维在场边挥舞着手臂，咆哮的指令清晰可闻：“包夹！别让他出手！死贴！消耗他！他只有膝盖是玻璃？那就让他的信心也碎掉！”
整个上半场，林远如同陷入泥沼。在快船不惜犯规的疯狂缠绕下，他仅仅获得两次勉强出手的机会，一次三分偏得离谱，一次突破上篮被凶狠犯规干扰，两罚一中。除此之外，就是两次被包夹下的失误，球被硬生生切走。半场数据：1分，0篮板，0助攻，2失误。刺眼得如同耻辱的烙印。
中场休息时，更衣室里气氛压抑。科比罕见地没有训斥谁，只是沉默地用毛巾擦汗。禅师菲尔·杰克逊看着战术板，眉头紧锁。林远能感觉到队友们投来的复杂目光——有关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那眼神无声地诉说着：看吧，奇迹只有一次。你终究还是那个靠运气吃饭的玻璃人。
下半场，禅师出于保护他膝盖和球队节奏的考虑，没有再让他上场。而科比，仿佛被林远上半场的挣扎和自己G1最后时刻的传球彻底激活了某种开关，开启了无解的“黑曼巴模式”。低位背打，转身后仰，强行突破造杀伤…快船的防线在科比的个人火力面前形同虚设。分差被迅速拉开。球迷们的欢呼重新为科比响起，那个无所不能的8号再次成为斯台普斯的绝对主宰。
“嘟——！”第三节结束的哨音响起。林远默默扯下头上的毛巾，露出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站起身，跟随队友走向替补席末端，准备迎接最后象征性的垃圾时间。就在这时，看台前排一个突兀的、带着浓重洛杉矶口音的大嗓门穿透了球馆的喧嚣，清晰地砸了过来：
“嘿！华夏骗子！露馅了吧？滚回你的CBA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斯嘉丽看上你什么了？你的三分球还是你的玻璃膝盖？哈哈！”
声音尖锐刻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种族歧视的优越感。周围的快船球迷发出一阵哄笑。
林远的脚步顿住了。一股冰冷的火焰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闸门。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微微前倾，就要转身。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却更快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按在原地，同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和声音来源之间。
是李大鹏。
“远哥，冷静！”李大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认真的坚决。“远哥，跟一群疯狗较什么劲？掉价！咱用球说话！”他用力捏了捏林远的肩膀，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林远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深吸了几口带着汗味和喧嚣的空气，那股沸腾的怒火被李大鹏的手和话语强行压了下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沉的寒意。他对着李大鹏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看那片看台，沉默地坐回了替补席。只是那紧抿的嘴唇，绷紧的下颌线，无声地宣告着这场羞辱绝不会就此罢休。
最终比分定格在98:80，湖人再下一城，总比分2:0领先。但这场大胜，对林远而言，却如同一次公开的处刑。赛后混合采访区，他首接被记者们无视了，所有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砍下38分的科比。闪光灯下，科比神情冷峻，回答着关于统治力、关于领袖责任的问题，只字未提那个坐在角落阴影里的队友。
林远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只想尽快离开这片让他窒息的喧嚣。一个熟悉的身影挤开记者，跟了上来，是李大鹏。
“远哥，别往心里去！那帮孙子就是嫉妒！”李大鹏边走边愤愤不平，“你看科比今天打得多好，那是你G1最后把他点醒了！你的功劳在里面！”
林远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功劳？谁会在意一个半场只得1分的“功臣”？
回到更衣室，气氛更加微妙。队友们庆祝着胜利，谈论着科比的神勇，偶尔有人投来一瞥，目光复杂。林远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膝盖的钝痛似乎加剧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是斯嘉丽的信息：
“宝贝，我看到了。那些噪音很恶心，别理他们。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33秒就能让世界安静的男人。（怒火表情） 等我回来，帮你‘消消火’？（害羞表情）”
文字带着滚烫的慰藉和熟悉的挑逗。林远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暖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他快速回复：
“没事。一群苍蝇而己。你专心拍戏，注意安全。想你。”
信息刚发出，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让喧嚣的更衣室瞬间安静了几分。
伊菲。
她穿着一身简约的米白色连衣裙，气质清雅脱俗，与汗味弥漫、肌肉虬结的更衣室环境格格不入。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签名板，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和好奇，目光扫视着更衣室，似乎在寻找目标。她是跟着一个好莱坞制片人朋友来参观斯台普斯的，算是赛后的小福利。
“嘿，美丽的东方姑娘！”奥多姆率先反应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其他球员也纷纷投去惊艳和友好的目光。在洛杉矶，这张兼具东方古典美和西方精致感的脸孔同样具有极高的辨识度。
伊菲微笑着回应大家的问候，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角落，看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林远。她的脚步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讶，随即被一种久别重逢的、带着点不确定的温和笑意取代。她朝着林远的方向走了过来。
“林远？”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丝迟疑，“真的是你？”
林远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比记忆中更加精致、气质也沉淀得更加温润如玉的脸庞，前世的模糊记忆碎片瞬间翻涌上来——燕京电影学院附中，同桌，借过的橡皮，篮球场边安静观看的身影…那些被尘封在“篮球骗子”阴影下的、属于少年时代的纯粹片段，此刻被这声呼唤骤然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