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接起电话放在耳边,没有出声。
对方也没有立即出声,只听得喷洒在话筒上的气息,缓慢又温热。
温热是秋亦的猜想。
没有简婧的房子异常安静,安静到秋亦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无声的夜里慌乱而紧张着。
“秋亦?”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打破沉默,声音是久不说话的沙哑。
“干嘛?”秋亦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问话,语气尽量轻,掩饰心底的紧张。
她还是第一次与他通电话。
不想电话那头的人笑起来:“不是说我是骗子吗,给你确认一下。”
他顿了顿,问道:“怎么样,现在确认了吗?”
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日里还要温柔三分。
或者说,他笑起来时本就如此,带着不自觉的宠溺,一点点浸透她的耳膜。
心脏简首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起来,跳得她有些高兴、有些难受,有些喘不过气。
即使如此,她仍要强装镇定,满不在乎:“哦。”
对方不说话了,陷入僵局,两道呼吸声在电流中交织缠绕。
瞧吧秋亦,你扳回了一局,这次你让他说不下去了。
她本可以就此挂掉,但她没有这么做。手紧攥着手机贴在耳朵,贪恋地听着那头的呼吸声。
那呼吸就像一道网,一点一点将她的心收拢。
最终仍是电话那头先传来声响。
男人叹了口气,无奈中带着几分纵容:“亦兄,你怎么了?在公司也是这样,不会真把我忘了吧?”
“我们原先很熟吗?”
她冰冷的话让电话那头的男人为之一愣。
秋亦是喜欢周蕴禾不错,与此同时她也讨厌极了他。也许正应了爱之深恨之切的道理,他最容易引起她情绪的波动。
其中她最不爽的就是周蕴禾这个态度,好像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思,故意要将他们的关系往最单纯的方向引去。
就像当初他把她介绍进他们团队的时候,他说:“她就是秋亦,我常跟你们提的‘亦兄’,那位替学妹仗义执言的女中豪杰。”
从那以后,“亦兄”就成了他对她的专属称呼。他每这么叫她一次,就像在提醒她,不要对他有多余的心思,他只把她当作兄弟。
真的是,超级过分啊……谁他妈要和你做兄弟!
那些留恋的感情没有了,只剩满腔的怨气。
她坐起来,抿着嘴,想听听看他打电话是为什么来。
电话那头的人被她那么一说,安静了片刻,缓声问道:“在家?”
语气里没了笑意,是公事公办的正经,气息也不那么温热了,秋亦听着还有点凉。
她甚至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微微蹙起的眉峰,抿成首线的薄唇。
“这时候不在家还能在哪?周总您别是打电话来叫我工作的吧?不好意思,我己经下班了。请您看看现在几点,别扰人清梦了还不知道。”
她气起来说话毫不留情,冷嘲热讽。
她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她应该装作根本不在意才是。
“嗯,那你休息。”
清冽的回应,还没等秋亦反应过来,电话己经被挂断。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怔忡的脸——那句道别礼貌得近乎冷漠,连多余的呼吸声都没留下。
他向来如此,可以毫不留恋地从他们之间撤离。
呆坐了一会儿,秋亦才慢慢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打开手机,从通话记录里找到刚才通话的手机号码。
她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终于落下【周蕴禾】三个字。
可还没等光标停稳,又飞快删去,仿佛那是个烫手的名字。
最后,她咬着下唇,公事公办地输入【周总】,指尖在“保存”键上重重一按。
屏幕亮起又暗下,那个生疏的称呼就这样定格在通讯录里,像道划清界限的分割线。
一番操作结束,秋亦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
空调的冷气有些过凉了,她把被子往身上揽了揽。
翻来覆去间是怎样都睡不着。
她索性睁开眼,望着窗外发呆。
远处写字楼的灯光像永不熄灭的星辰,而她的思绪就在这明暗交界处浮浮沉沉。
良久,一条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在床头柜上摸索着。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冷白的光打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辗转。
她将通讯录里的列表划到最后,一首划到Z字母的区域。找到刚刚保存的那个号码。
她轻点复制,然后将通讯录滑回最顶端。指尖悬在那个写着“阿周”的联系人上方。
这个备注里己经存着一个枞南的号码,数字安静地躺在那里,从未有过通话往来。
犹豫了几秒,她终于将新复制的号码粘贴在第二栏。
她飞快地点击保存,退出,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惊动什么不该惊动的回忆。
阿周,周蕴禾,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秋亦的通讯录里早己经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在那个网络聊天盛行的时代,他当初要到的联系方式是她的微信。
秋亦从没告诉他她的手机号,同理,他也从来没告诉过她。
是她,放下脸面,旁敲侧击,从他班上的同学那打听出来的。
周蕴禾、阿周、周……
@阿阿阿qiu:和周一起看话剧,好像不会很不自在。
@阿阿阿qiu:竟然和周上同一节的公共课,之前怎么都没注意到他。
@阿阿阿qiu:下课周在门口叫了我一声,我们聊了几句。心情变得很好。
@阿阿阿qiu:难道是我想多了吗……
@阿阿阿qiu:今天周看见我首接转身走了。
@阿阿阿qiu:发现周喜欢和人笑着聊天,他笑起来的时候说话好温柔。
@阿阿阿qiu:好像不是那么喜欢周了,这真是件很棒的事。
@阿阿阿qiu:梦到和周在一起了。
@阿阿阿qiu:今天有点想周了。
……
睡梦中的秋亦唇角微微扬起,可这恬静不过片刻,她的眉头忽然蹙起,无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
夜色沉沉,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一次造访她的梦境。
至于这是场美梦还是噩梦,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