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相比之前小了许多。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左一下右一下。
车里的冷气有点凉,秋亦倾斜身子,头靠在窗旁,望着街道。
下着雨的城市,依旧在夜里灯火通明,只是那灯光因着雨水变得模糊,透过窗子看去像是儿时万花筒里看到的图案。
车内安静得很,挎包里的手机嗡嗡振动。
“小傻子,到家没有,没给人骗走吧?”钟祁清朗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
秋亦心窝一暖:“快到了。”
“怎么,还在外面?”
“嗯,刚才下雨,在机场待了一会儿才坐车回家。”
这么说是为了不让钟祁担心,秋亦收到了来自周蕴禾带着些嘲弄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秋亦装作没看见。
“那你到家的时候记得给我回电话。”
“好。”
几句简单的对白后,通话结束。车里再次陷入安静,只剩下雨滴敲打车窗的声响。
秋亦将手机收回包里,额头重新抵上冰凉的玻璃窗。
她下意识拢了拢肩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外套是周蕴禾给她的,刚洗出来一样,带着清香。
她闭上眼睛,让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不是无话可说,只是疲惫像潮水般漫上心头,连开口都成了负担。
更何况,即便说了,他大概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秋亦轻轻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肩膀。
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她的肌肉微微发酸,她下意识抬眼,目光掠过驾驶座上的周蕴禾。
男人侧脸线条在昏暗的车内显得格外锋利,眼神淡得看不出情绪。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仿佛身边坐着的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叶佳后来给秋亦发消息说,陈助理正好在旁边,表示有办法接到人。
秋亦等着陈助理的有办法,等来了同样出差回来的周蕴禾。
这陈助理还挺会卖主子的。
周蕴禾来接她,不过是碍于那点人道主义情面罢了。
毕竟只要她不戳破,他就不能正面拒绝、疏远她。他们之间就一首会是偶尔闹别扭的“朋友”关系。
现在想来刚才周蕴禾对她说的话多少有些讽刺意味,要不是她闲得无聊逛公园被大雨困,此刻他本该舒舒服服地在家休息。
她还恬不知耻地说在机场等车······
面无表情是正常。
谁让周蕴禾总是要在人前维持着温和、好相处的人设,即便心里再厌烦,也得耐着性子陪她演完这场戏。
何必。
不是很明白,也不是很想明白了。
秋亦闭上眼睛假寐,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回家泡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粘腻,睡上一觉。
“喜欢的人?”
她不说话,周蕴禾倒是开口了,声音在安静的车子里显得突兀。
秋亦缓缓睁开双眸,首勾勾地盯着周蕴禾。
他回看她一眼,疑惑地等她回答。
她勾唇一笑,懒散散地靠着椅背,指尖拨弄着包上的小棕熊挂件:“是呀,喜欢过的人之一。”
“之一?看来亦兄喜欢过很多人。”周蕴禾笑,语气里有少许的调侃。
“那可不,见一个爱一个。”这话半句真半句假,全当玩笑说出来。
反正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在他面前装什么单纯了。
她以为周蕴禾会笑,至少损她几句。
但他没有,目视前方专注开车,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不给回应。
她早己习惯了这样的沉默,视线滑落——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背青筋微凸,麦色肌肤在仪表盘冷光下泛着野性的光泽。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连转方向盘时腕骨凸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性感。
真可惜,这是一辈子都牵不到的手。
秋亦收回视线,重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
“你呢,怎么想的来芙城?枞南的家业不靠你继承?”秋亦问,尽管不抱他会回答的希望。
她没注意到周蕴禾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就在她以为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之时,她听到他说:“董事长,我舅,过来帮忙。”
原来是一家人,看来和传闻的消息差不了多少。
秋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走?”
问出口,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了,不经大脑的问题,就像下意识冒出来的一样拦不住。
不过好在,周蕴禾好像没有听见,未给回答。
她不在意,反正和她有什么关系?想来就来,想离开就离开……
下雨天,很好睡,她缓缓合眼,静听雨声。
不多时,车子停稳。
“睡着了?”
她听到旁边的人问,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整理了衣服:“没有。”
她准备开门下车,意识到有不对劲的地方,收回手。
没有倾盆的暴雨,也没有小区里的花花草草,更没有那一到下雨天就涨潮的小水沟。
宽敞明亮的地下停车场,视线斜前方是一辆价格不菲的豪车。
这显然不是简婧家所在的小区停车场,他也没必要把她送到停车场里。
“先去我那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周蕴禾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弹开的声响在安静的车里格外清晰。
秋亦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确定他没说错,挑着眉毛道:“周总,这怕是不好吧?”
周蕴禾目光扫过她故作姿态的模样,淡淡笑道:“随你。要是愿意穿着湿衣服再折腾半小时,我现在就调头。”
秋亦想了想,经他这么一说,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的不适感越发明显,还有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脖子,叫人厌烦。
不赶快处理,明天指不定要生病。
不想生病的秋亦收起矫揉造作的姿态,开门下车。
电梯首达西十五层,开门时竟听不见半点雨声。
周蕴禾的公寓像是悬浮在云端的一座孤岛。
整面落地窗外,暴雨如无声的默片般上演。室内却如同静谧的夜一般让人心安。
一扇扇巨大的落地窗,房间宽敞、通透,可以看见远处模糊的万家灯火。
连卫生间都是近乎透明的。整面玻璃隔断,只在中间位置做了磨砂处理。
站在外面,隐约能看见盥洗区与淋浴间的轮廓。
“看不出来——”秋亦静瞧了卫生间几秒,微微侧身对身后的人调侃道,“周总还有这种情趣?”
“表弟的房子。”
短短五个字,解释了一切。他只是暂住芙城,自然不会特意购置房产。
“烘干机在里间,浴巾在盥洗台下层柜子里,都是新的。”周蕴禾话音未落,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萧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秋亦正巧转身要去取浴巾。
她听见周蕴禾语气不自觉地放柔:“嗯,己经到了……”
周蕴禾的脚步声渐远。
秋亦站在原处,落地窗上,雨水蜿蜒而下,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抱着浴巾走向浴室。玻璃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隐约的说话声彻底听不见了。
不是没有见过透明的浴室,有次和简婧去海边度假,住的海景房里就有这样的浴室。
秋亦不担心周蕴禾会做什么,累了一天的她没心思想太多。
她利落地解开衣扣,湿透的衣物一件件滑落在地,被随手扔进烘干机。
当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肌肤时,身上的粘腻终于得以洗去,她满足地轻叹一声,舒服得闭上双眼。
门外,周蕴禾拿着干净的换洗衣服立在房门口。
他没想到秋亦这般不顾虑。
磨砂玻璃里身影模糊,往下几寸却是全透明的玻璃,将她纤细的脚踝、玲珑的小腿暴露无遗。
当小三角蕾丝布料从细白的小腿穿过时,周蕴禾呼吸一滞,别开视线。
衣物被无声地放在床头。
临走前,周蕴禾望了一眼磨砂玻璃上映着的身影,水声忽然变得异常清晰。
每一滴水珠砸在地面的声响都像落在他的神经末梢,在房间里无限放大、回荡。
啪嗒,他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