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手搁在欧式软皮沙发上,撑着脑袋,盯着手机发愣。
这商务KTV奢侈得像电视剧里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但KTV始终是KTV,再怎么样也文雅不起来。
迷幻闪烁的灯光、动次打次的节奏、鬼哭狼嚎般的噪音,一齐敲打着秋亦的神经。
有人在唱“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KTV必点金曲,握着麦克风,弓着背,歇斯底里,真把那“淋漓尽致”的劲给使了出来。
周围众人也在卖力捧场,用沙锤、铃鼓、呐喊给他伴奏,一个劲地为噪音增加噪音。
秋亦就像一块背景板、墙上的装饰,矜持地坐在角落,能不被人注意到就尽量不让人注意到。
前两日,她所在的部门在副总经理的带领下拿下一项大项目。
最初在茶水间咬耳朵“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过是走后门的绣花枕头”的两个女同事立马见风使舵,逢人就夸副总经理“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有能力,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比玩世不恭的总经理更胜一筹”。
这次庆功宴,众伙儿只是商量了要邀请副总经理来。本以为他日理万机不会答应,结果他不仅来了,还反请大伙吃饭唱歌。
笼络人心很有一套。
起初众人还对气派的包厢保持着矜持,后来发现副总经理不仅随和幽默,还能与大家说笑逗趣,加之他二十六岁的年纪与大部分人相仿,本就是能玩到一块的年纪。
没过多久,这群人就玩脱了形,平日工作的正经模样荡然无存,个个原形毕露。
这里面不包括秋亦,五音不全的她向来不喜欢当众唱歌,何况在某人的面前,她一点都不想丢人现眼。
音乐声震耳欲聋,吵得耳膜发疼。她揉了揉太阳穴,倒了一杯果汁。
手机里好友简婧发来消息,说话不留情面。
【哈哈哈哈哈哈就算你现在上去当面让他包养你,除了第二天被辞退,还真没什么好丢人的。】
紧接着又是一条。
【男人好感度这东西,刷成负值也影响不到你,宝贝儿~反正你注定孤独终老了。】
秋亦心里笑骂简婧,笑过后敛起嘴角,眼睛盯着屏幕里“孤独终老”西个字,内心空空。
部门经理叫了她好多遍她才反应过来。
“嗯?”
她有一双桃花眼,清透纯澈,欲里带纯,又因为刚刚回神,这会儿有种做梦般的迷惘。
部门经理朱勇见此怔了一下,之前怎么都没发现平日里文静听话、远远看着五官清秀的秋主管这般美丽?
“朱经理,怎么了?”
“哦,啊,”朱勇回过神,因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随后指了指坐在身旁的人,“周总说在枞南大学读的书,我记得小秋你也是在枞南大学毕业的吧?说不定你们在大学碰过面呢!”
秋亦这才注意到周蕴禾坐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他靠着沙发椅背,两手搭在膝盖上,神态慵懒。在秋亦的视线过去时,他也随之看过来,温和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戏谑。
这戏谑只有秋亦看得明白。
大学期间,秋亦和他,是追求和被追求者的关系。断断续续,为期一年。秋亦的脸皮薄,不抗冻,贴了几次冷屁股便悻悻而归。
这事虽然从始至终都没说破,但她不信他会毫无察觉——毕竟最先搭讪的人是他。初次见面时,不仅请她吃了夜宵,还和她聊了大半个校园的天,最后送她到宿舍楼下,特意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除非是她太普通太自信,自作多情了他开始的搭讪,不然就是他欲擒故纵,引她入瓮再全身而退,笑看瓮中的她像小丑一样卯足了力气想要追到他。
要是换成其他女人看透了他的把戏,定会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世上的男人千千万,谁会傻傻的给他逗?
可秋亦偏偏爱吃这一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只追了一年,大学剩下的时间里却全在想他。
不过,那都是大学时候的事了。在离开枞南飞往两千公里外的故乡芙城的归途中,秋亦没有奢望过能再见他一面,把他当死了一样从心底驱逐。
本来嘛,人海茫茫,从枞南到芙城足足跨越两千多公里——就连同城的小学同学都可能杳无音信,何况在不同地方的大学同学。
如今,西年时间过去,她依旧单身。
这单身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再见到他一刻,她的心跳确实漏了一拍,但那顶多是出于惊讶。之后的日子里,她对待他像对待其他上司,礼貌而疏远。
他也如此。公事公办,有事吩咐,从来没有多余的话,好似他们的交集就是从公司开始的。
此刻,面对朱经理的问话和众人八卦的目光。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和他认识的这件事,他愿意叫人知道吗?
想必是不愿意的吧,不然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定是在警告她呢。
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认为他有本事令她念念不忘至今?认识他以来就怪受罪的,她才不稀罕认识他呢!
心里虽这么愤愤不平地想着,表面上却拿捏得很好:“见应该没见过,听是有所耳闻。当时听说同级里有个姓周的同学,开发项目创业得了国奖,在市场上得到不错的反响。是周总吗?”
她头歪了歪,笑了笑道:“我不像周总这样优秀,也不太会记人,如果记错了还请周总见谅。”
拿国奖的是姓周不错,不过并不是周蕴禾。他辛苦一年多的项目核心技术被人窃取先运用在了市场,最后是另位周姓同学获了奖。
她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戳的就是他的痛处。
他只看着她笑,丝毫没有动怒的模样,在旁儿好奇心满满的员工的注视下说道:“秋主管应该记错了,那年出了点小意外,得奖的不是我。”
不出所料,有人极其配合地露出遗憾的表情,就像给唱歌的人捧场那样积极。
“这没什么,一个评选而己,只是团队里在意的人哭鼻子了,这让我很心疼。”
周蕴禾的嗓音很独特,磁中带柔,在大学那会儿,仅凭声音秋亦就能在人群中锁定他。
听了周蕴禾的话,秋亦的手在沙发上缩了一下——当时在周蕴禾团队里有两个女生,她就是其中一个。
哭,当然哭了,不仅因为其中也有自己的心血,还因为替他感到不值和委屈。想着他会受伤难过,就跟着难过起来。
当着他的面,哭得好像把自己的心意全都无形间哭给了他。
但秋亦心里清楚,他口中在意的人不是自己。
那是个性格比她古灵精怪的女生:一点有趣的事就能开心到不行,喜欢笑嘻嘻地去捉弄人,有脾气立马甩出来,边哭边骂嚷嚷地要找窃密的人算账。
与循规蹈矩的她,截然不同的个性。
那天晚上,周蕴禾亲自送了那个女生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