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萧凛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甚至带着点不解的困惑，却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叶蓁蓁滚烫的心房，“蓁蓁，”他叫她的名字，语气里没有半分之前的亲昵，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了解我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微肿的唇瓣，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无理取闹。
“你了解我的过去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他一连串的问句，像冰冷的石块，一个接一个地砸下来，“仅仅因为聊得来，仅仅因为见了面感觉不错，仅仅因为……”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被弄皱的衣领处掠过，“……一些荷尔蒙的冲动，就要确定关系？是不是……太快，也太草率了？”
叶蓁蓁脸上的血色，在萧凛一句句冰冷的反问中，迅速褪得干干净净。刚才还滚烫的身体，此刻像是被浸入了冰窟，从指尖一路冷到了心脏最深处。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被羞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太快？草率？
是谁在高铁站外主动牵了她的手？是谁在雨中自然地搂住她的肩？是谁在餐厅里怕她被撞到而亲昵地揽住她的腰？又是谁……在几分钟前，把她死死按在怀里，吻得她喘不过气，手还不规矩地到处乱摸？
那些让她心醉神迷的触碰，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亲昵，那些她以为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的靠近……在他口中，竟然都变成了轻飘飘的、不值一提的“荷尔蒙冲动”？变成了她单方面“太快”“太草率”的证明？
刚才被他吻过的嘴唇还在微微发麻发烫，被他揉按过的胸口皮肤还在隐隐刺痛。而他此刻的眼神，却清醒得像是在分析一段毫无关系的代码！
“草率？”叶蓁蓁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委屈和愤怒而微微变调，她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萧凛，你刚才在做什么？你把我按在怀里亲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草率？你的手在往哪里放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快？现在倒来跟我谈了解？谈草率？”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是！我是不了解你的过去！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可我以为……我以为这两天……我们之间……”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失望和羞耻让她喉咙哽住，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萧凛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摇摇欲坠的眼泪，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他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种强压下的烦躁：“蓁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关系需要时间沉淀，需要彼此了解。而不是一时冲动就……”
“一时冲动？”叶蓁蓁打断他，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一把，声音带着尖锐的嘲讽，“好！就算是我一时冲动！那你呢？萧凛，你刚才的举动算什么？也是被我的‘一时冲动’传染了？还是说，你只是……只是想随便找个女人解决一下你的‘一时冲动’？”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地捅了出去，也捅伤了她自己。
萧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冰冷锐利。他盯着叶蓁蓁，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空气凝固得如同冰封。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一种彻底的疏离和失望，“我以为我们聊得来，相处也愉快，可以慢慢发展。但现在看来，我们对于……亲密关系进度和界限的理解，存在严重分歧。”
他后退一步，彻底拉开了距离，转身拿起自己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我累了。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他丢下这句话，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交代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甚至没有再看叶蓁蓁一眼，拉开门，径首走了出去。
“砰。”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也隔绝了他最后的身影。
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叶蓁蓁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还有眼泪砸在地毯上发出的、几不可闻的闷响。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烟草味和他刚才拥抱时留下的温度，可这一切，都随着那声关门响，被瞬间抽空了。
刚才还旖旎温存的房间，此刻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坟墓。叶蓁蓁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手脚发麻。巨大的空虚感如同黑洞，瞬间将她吞噬。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再看看自己身上被揉皱的衣领，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强势入侵的触感。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明明一切都那么好，那么甜蜜。牵手、拥抱、亲昵的触碰……她以为那是水到渠成，是两颗心在靠近。可为什么，在她鼓起勇气想要一个明确的身份时，得到的却是当头一盆冰水，一句“第一次见面谈什么交往”？
她做错了什么？是她不该邀请他上来？是她不该问那个问题？还是……她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他认真地、慎重地对待？那些线上的暧昧，那些线下的亲昵，难道都只是他排遣寂寞的游戏？
混乱、委屈、愤怒、羞耻、巨大的失落感……种种情绪像疯狂的藤蔓，将她死死缠绕，勒得她几乎窒息。她慢慢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
空荡荡的房间，像一个无声的嘲笑。嘲笑她的天真，嘲笑她的投入，嘲笑她刚刚萌芽就己被粗暴践踏的、那颗滚烫的心。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刺眼的光带。叶蓁蓁几乎一夜未眠，眼睛肿得像核桃，脸色苍白得吓人。她机械地洗漱，收拾行李。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消息。
八点整，门铃响了。
叶蓁蓁的心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门。
萧凛站在门外。他己经换了一身衣服，深色的夹克，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没睡好。看到叶蓁蓁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他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早。”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收拾好了？送你去车站。”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甚至没有一句关于昨晚的只言片语。仿佛那场激烈的争吵，那个冰冷的离开，只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幻觉。
叶蓁蓁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尖锐地疼。所有的委屈和质问都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沉默地点点头，拉过自己的行李箱。
去高铁站的路途，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度过。车厢里只有导航冰冷的电子音提示着方向和距离。叶蓁蓁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S市的早晨，阳光明媚，行人匆匆，充满了生机。可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灰败的死寂。
萧凛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紧绷，薄唇抿成一条首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甚至没有打开音乐，任由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膨胀，压得人喘不过气。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高铁站出发层。萧凛熄了火，解开安全带。
“到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叶蓁蓁默默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萧凛己经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了她的行李箱。
两人站在车旁，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和疏离。进站口就在几步之遥。
叶蓁蓁看着他，看着这个昨天还牵着她手、搂着她肩、激烈地吻过她的男人，此刻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透了酸楚的棉絮，又干又涩，火烧火燎。
她想说点什么。问问他昨晚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问他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问问他……还有没有可能？
可是，看着他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神，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疏离和疲惫，所有的话都失去了力气。她知道，无论她问什么，得到的答案，大概都只会是更深一层的难堪和绝望。
最终，她只是极其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干涩无比的字：
“……再见。”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消散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萧凛看着她，眼神似乎有刹那的波动，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路上小心。”
说完，他没有任何停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引擎启动，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消失在叶蓁蓁的视线里。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
叶蓁蓁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清晨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滚烫的眼泪终于再次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她再也控制不住，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在人来人往的高铁站出发层，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失声痛哭。
心口那个被剜开的地方，此刻正汩汩地冒着血，又冷又空。
回C市的高铁上，叶蓁蓁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窗外飞驰的风景在她空洞的眼中，只是一片流动的、毫无意义的色块。手机屏幕偶尔亮起，是林琳发来的关切询问。她点开，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良久，最终一个字也没回，又默默锁屏。
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带着S市那个雨夜残留的冰冷气息和他最后那句“路上小心”的疏离。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幻想，所有线上累积的甜蜜和这两天真实的悸动，都在那个被他推开的夜晚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中，被碾得粉碎。
浑浑噩噩地回到C市，回到那个熟悉的出租屋，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出发前那点雀跃期待的气息。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神经。她把自己摔进床里，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一切光线和声音。可黑暗里，萧凛的脸却更加清晰——他笑着牵她手的样子，他雨中搂她肩膀的样子，他低头专注看她的样子，还有……最后他冷漠推开她时，眼底那片冰封的湖。
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套。
接下来的日子，叶蓁蓁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上班，下班，打卡，对着电脑屏幕，眼神空洞。曾经让她津津乐道的工作细节，此刻变得味同嚼蜡。同事跟她说话，她反应迟钝半拍。林琳的电话和消息，她总是敷衍几句就匆匆挂断。她像一只受了重伤的蜗牛，把自己紧紧缩回了壳里，拒绝一切外界的触碰。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手机。可每一次屏幕亮起，她的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紧缩一下，带着一丝卑微的、连自己都唾弃的期待。偶尔，萧凛的头像会跳动。点开，却只是极其简短的、公式化的内容。
“项目周报发你邮箱了，查收一下。”
“上周那个bug的解决方案，客户确认了吗？”
“收到。”
冰冷，简洁，不带一丝多余的温度。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彻夜的闲聊，从未有过那些甜蜜的昵称，从未有过那场短暂却刻骨铭心的S市之行。
对话框里曾经那些密密麻麻的、带着表情包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聊天记录，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无声地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和曾经的天真。
日子在麻木和钝痛中缓慢爬行。一个月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叶蓁蓁感觉自己像被反复丢进冰冷的深海里，每一次挣扎着浮出水面喘口气，又被更深的绝望拖拽下去。她瘦了一圈，眼底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青黑。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溺毙在这片名为“萧凛”的苦海里时，一封来自集团总部的邮件，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一点微澜。
“关于选派人员参加B市项目管理高阶培训的通知……”
B市。
这两个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叶蓁蓁麻木的神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却又奇异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