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房间里的温度,仿佛瞬间又下降了好几度。
那股冰冷的恶意,几乎化为了实质。
然而,林悠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甚至端起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赞叹道:“好茶。可惜,水温高了三分,冲淡了岩韵,可惜了。”
周济儒捻动佛珠的手,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林悠,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这套冲泡大红袍的手法,是跟武夷山一位制茶大师亲传的,自认己臻化境。
而水温的控制,更是他最得意的地方,差之一毫,则失之千里。
这个年轻人,竟然一口就喝出了他今天因为心绪微乱而导致的细微失误?
他究竟是谁?
“林先生果然是高人。”周济儒收起了刚才的轻视,语气变得郑重了许多,“既然如此,老朽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从身旁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放到了茶台上,缓缓推到林悠面前。
“昨晚那幅《江山无垠》的真迹,就在这里。”
林悠挑了挑眉,却没有去碰那个锦盒。
“我知道,林先生的夫人,晴海科技的苏总,为了城南那个项目,急需一张通往京城圈子的‘投名状’。”周济儒慢条斯理地说道,“而李墨云老先生的这幅封笔之作,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昨晚,你让你太太省了一个亿。今天,老朽我,把这个天大的人情,白送给你。”
林悠笑了:“白送的?周老先生是开善堂的?”
“当然不是。”周济儒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只有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
“我要你,为我所用。”周济儒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你的眼力,你的胆识,都远超常人。跟着我,我能给你的,远不止金钱和地位。整个江南的地下古玩市场,都将是你的王国。”
这是一个来自深渊的邀请。
他看中了林悠的“天赋”,想将他发展成自己利益链条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茶水沸腾的咕嘟声,和周济儒捻动佛珠的嗒嗒声。
林悠看着眼前的老人,又看了看那个装着真迹的锦盒。
他知道,只要他点点头,他就能轻易地获得巨大的财富和权力,也能帮助苏晚晴解决眼下最大的困境。
这似乎,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然而,林悠却摇了摇头。
“抱歉,周老先生。”他站起身,语气平淡,“我对当什么国王,没兴趣。”
“我只想回家,给我女儿,讲睡前故事。”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年轻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周济儒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威胁,“走出这扇门,你面对的,可能就不是一杯茶,而是一把刀了。”
林悠的脚步,停住了。
但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这人,怕麻烦。所以,我更希望,你不要来麻烦我。”
“因为一旦我认真起来……”
他微微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
“……你可能会发现,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要危险得多。”
话音落下,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周济儒一个人,坐在茶台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的那串沉香佛珠,因为过度用力,其中一颗,竟“啪”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林悠走出静心茶馆,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古朴的二层小楼,眼神平静。
他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像周济儒那样的枭雄,绝不会轻易放弃。威胁、利诱、甚至更激烈的手段,恐怕都会接踵而至。
“麻烦啊……”
林悠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不喜欢打打杀杀,但如果有人非要把麻烦凑到他面前,他不介意让对方知道,什么叫“闲人的怒火”。
他调出一个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帮我查个人,周济服,江南古玩界的,越详细越好。】
这个号码,己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是他当初在广告界叱咤风云时,一个欠过他天大人情的情报贩子的。
短信发出去不到三十秒,就收到了回复。
【林大师?您老人家终于想起我了!没问题!一个小时内,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您翻出来!】
林悠笑了笑,收起手机,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菜市场。”
……
静心茶馆,二楼听雨轩。
周济儒还坐在原地,脸色阴沉。茶台上的茶水,己经彻底冷了。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身材精悍,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老板,都安排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保证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刀疤男的声音,像是一块冰。
周济儒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个被林悠喝过的汝窑茶杯。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阿彪,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怕死的人吗?”
刀疤男阿彪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不怕死的,都是蠢货。只要是人,就有弱点。他不是有个老婆,还有个女儿吗?”
听到“女儿”两个字,周济儒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虽然心狠手辣,但也自诩为“儒”,讲究一个“祸不及家人”,尤其是孩子。这是他混迹江湖多年,立下的规矩。
但林悠的狂傲和神秘,彻底激怒了他。
“先别动他家人。”周济儒最终还是压下了那个念头,他拿起那个林悠用过的茶杯,放在手里把玩着,“这个年轻人,很不对劲。他身上有一种……我看不透的东西。”
“再厉害,能厉害得过枪?”阿彪不屑地说道。
“不。”周济儒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枪。”
他想起了林悠离开时,那个邪气的笑容,和那句“世界比你想象中要危险得多”的话。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警告,让他这个在刀口上舔了半辈子血的人,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再查!”周济儒沉声道,“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底细!他从哪里来,师从何人,这六年当家庭主夫,都接触过什么人!我不信,他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是!”阿彪点头。
就在这时,周济儒的手指,微微一用力。
“咔嚓——”
一声脆响。
那个价值不菲的汝窑茶杯,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