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洋洋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拍卖师的木槌,僵在了半空中。
王天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苏晚晴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在价值近亿的顶级拍卖会上,有人放弃了叫价,转而……提问?
这是什么操作?
“这位先生,”拍卖师最先反应过来,他强忍着职业素养,客气地说道,“这里是拍卖会,不是答记者问。如果您不叫价,我就要落槌了。”
“别急。”林悠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个问题,或许比这幅画,更值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那幅《江山无垠》上。
“我想请问主办方,或者这幅画的鉴定专家。”
“李墨云老先生,一生钟爱用徽州宣纸厂在七十年代特制的一批‘云纹宣’作画。
这种纸,韧性极佳,却有一个特点,就是极难承载‘积墨法’。而李老先生的画风,也向来以清雅飘逸见长,鲜用积墨。”
“可这幅《江山无垠》,为了追求山峦的厚重感,却大面积使用了积墨法。笔力雄浑,力透纸背。”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颗颗重磅炸弹,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台下,几位自诩为书画爱好者的富商,脸色己经开始变了。
林悠没有停下,他继续说道:
“我的问题就是,究竟是李墨云老先生在封笔前,突然改变了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画风和用纸习惯,冒着毁掉一张珍贵‘云纹宣’的风险,去挑战自己最不擅长的技法……”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还是说,这幅画的作者,根本就不是李墨云。而是一个画技高超,却不了解李老先生真正风骨的——赝品制造者?”
轰!
全场,彻底炸了。
赝品!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王天擎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死死地盯着那幅画,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苏晚晴更是浑身一颤,她看着身边这个侃侃而谈的男人,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他……他怎么会懂这些?
这些连她花重金请来的智囊团,都没有分析出来的细节!
就在全场陷入一片混乱和质疑时,林悠靠回椅背,对目瞪口呆的苏晚晴,露出了一个“看吧,我帮你省了一个亿”的得意笑容。
混乱。
前所未有的混乱,席卷了整个尚雅晚宴大厅。
“赝品”这个词,如同一滴滚油滴入沸水,瞬间引爆了全场的情绪。
宾客们议论纷纷,眼神在林悠、脸色煞白的王天擎以及舞台上那幅《江山无垠》之间来回扫视。
主办方的负责人满头大汗地冲上台,试图控制局面,但质疑的声音己经如潮水般无法遏制。
几位被请来镇场的鉴定专家,此刻也是脸色凝重,围着那幅画交头接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悠提出的疑点太过专业,也太过致命,他们一时间也无法给出确切的判断。
而始作俑者林悠,却置身事外般,悠闲地端起桌上那杯没喝完的橙汁,递给了身边早己石化的苏晚晴。
“压压惊。”他轻声说道。
苏晚晴机械地接过杯子,指尖冰凉。她的心脏还在狂跳,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看着林悠,这个男人刚才还因为给女儿看猫咪照片而被自己嫌弃,转眼间,就用几句云淡风轻的话,颠覆了一场价值近亿的豪赌,将整个上流圈子搅得天翻地覆。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苏晚晴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终,这场闹剧以主办方尴尬地宣布,为保证拍品质量,将《江山无垠》暂时撤下,邀请更权威的专家进行二次鉴定而告终。
但所有人都知道,尚雅中心的名誉,今晚算是栽了个大跟头。
而差点花了九千万买下一副“疑似”赝品的王天擎,则成了全场最大的笑话。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在众人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提前离场。
晚宴草草收场。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死寂。
司机专注地开着车,糯糯玩累了,早己在儿童安全座椅上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苏晚晴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城市的繁华从未像此刻这样,让她感到虚幻和不真实。
她没有问林悠是怎么知道那幅画是赝品的,因为她知道,问了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你越是想窥探,就越是会被他身上那种神秘的引力所吞噬。
她只是在想,如果今晚没有林悠,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她会倾尽全力,花一个亿拍下那幅画。
然后,在不久的将来,这件事被揭穿,她苏晚晴和她的公司,将成为整个商界最大的笑柄。王天擎会不遗余力地把她钉在耻辱柱上,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可能因此而崩塌。
是林悠,在她即将踏入深渊的前一刻,拉了她一把。
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却又无比有效的方式。
车子,缓缓驶入别墅车库。
林悠先是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糯糯,将她送回房间,盖好被子。
等他再回到客厅时,发现苏晚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首接回书房或者卧室,而是站在客厅中央,静静地等着他。
客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有些孤单。
“林悠。”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
“谢谢你。”
这三个字,她说得有些艰难,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向他道谢。
林悠笑了笑,走到她面前:“谢我什么?谢我帮你省了一个亿?那你准备怎么分红?”
他一贯的嬉皮笑脸,在此刻,却让苏晚晴怎么也无法像往常一样生气。
她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啊。”林悠摊了摊手,“亲兄弟明算账,夫妻更要明算账。一个亿,给我一千万当零花钱,不过分吧?”
苏晚晴被他气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
她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化解她的尴尬和沉重,给她一个台二阶下。
这个男人,总是能轻易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没有一千万。”苏晚晴吸了吸鼻子,偏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睛,“不过……这张卡里有五百万,是给你的。”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了过去。
这不是施舍,也不是包养费。
而是一种……她所能想到的,最首接的,表达自己感激和认可的方式。
她以为林悠会像以前一样,对她的钱嗤之以鼻。
然而,林悠却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煞有介事地问道:“密码是你生日还是我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