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趁着月色往洪州城的方向走,一路无话。
裴秀偶尔能闻到苏夜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莲香,和刚才破庙里的腥甜不同,这香气竟让他右眼的灼痛感减轻了些。
他偷偷瞥向苏夜的侧脸,月光下她的轮廓很柔和,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快到达城门时,苏夜突然停下脚步,把脸凑上裴秀面前。
“裴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裴秀心里猛地一沉,刚想要否认,却见苏夜抬起手指了指他的右眼。
“你眼底的青斑,和那些被青莲教蛊惑的人很像,但又不太一样。是在伏龙寺染上的?”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黄泉录》的秘密太过于危险,他不敢轻易告诉他人。
苏夜见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去追问,只是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
“这是我配的清心散,用的时候取一点兑水敷在眼上,或许能够缓解一点症状。。”
她望着远处快到达的城门,顿了顿,继续说道。
“洪州城里不太平,刺史大人最近查禁淫祀查得紧,但你最好小心些,有时候官府的人,比邪教徒更可怕。”
裴秀嗯了一声,接过瓷瓶,指尖触碰到她的手,有些许冰凉,就像刚从冰水中捞出来一样。
“嗯,多谢苏姑娘。”
“后会有期。”
苏夜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就走进了旁边的小巷,走马灯的光晕很快消失在巷尾处。
裴秀的手紧紧攥着瓷瓶,静静地站在城门口,望着洪州城那高大的城墙。
城门上悬挂着“禁绝浮屠”的匾额,是武宗灭佛的诏令。可谁又知道,在这煌煌天威之下,正有一朵诡异的青莲在悄然绽放。
或许他手里紧紧攥着的竹简就是这一切的关键。
他摸了摸右眼,那里的灼痛感又开始加剧。他知道,从他拿起《黄泉录》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裴秀手里攥着苏夜给的清心散瓷瓶,站在洪州城的阴影里。
城门卫兵的刀鞘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每一个进出者都要接受盘问,腰间挂着的“禁佛”木牌晃来晃去,倒像是某种诡异的护身符。
他下意识摸了摸右眼,右眼处的灼痛被瓷瓶传来的凉意压下去了一些。
“这位先生,进城?”
一个瘸腿的老乞丐凑过来,手里捧着个破碗。
“最近查得紧,若是带了什么‘犯忌讳’的东西,我知道条小路能绕过去。”
他说话时舌头像是打了结,含糊不清的,掌心却在火把的余光里闪过一抹青。
“不必了。”
裴秀后退半步,那乞丐掌心的青斑比张老丈的淡些,形状却一模一样。
他想起苏夜的话“有时候官府的人,比邪教徒更可怕”,如今看来,这洪州城里怕是早己没了干净地方。
他转身往城根下的贫民窟走。那里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官府查得松,或许能找个落脚点。
这平民窟的巷子很窄,窄的似乎足够夹住每一个过往的人的影子,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着烂菜叶和破布,空气中飘着馊味,盖过了城门口那股若有若无的莲香。
裴秀从身上的包裹里掏出几枚铜钱,眉头不自觉地皱着,看起来预算还是太过紧张了。
他选择了这里最便宜的客栈,老板是一个老婆子,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亮了亮,露出满嘴的黄牙。
“住店?现在正好有一家上好的一间房,窗户正面朝西,还可以看到鄱阳湖呢。”
他付了两文钱,接过钥匙。
“多谢店家。”
“客气啥。”
老婆子嘿嘿笑了两声,转身时,后颈的衣领滑下去些,露出块铜钱大的青斑,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裴秀见此,心里突然一沉,攥紧手中的钥匙,快步前往二楼。
客房果然朝西,窗上糊着的纸破了个洞,晚风灌进来,带着鄱阳湖特有的腥气。
他警惕地看向西周,怀里紧紧抱着包裹,迟迟不敢入睡。
“……刚才一个新来的书生,她的右眼好像有光……”
此时忽然传来楼下老婆子的声音。
他猛地捂住嘴,不敢出声。难道自己早己成了别人的猎物?
他视角突然往房间角落猛地一瞥,角落里镜中的角落里竟站着个穿黑袍的人,兜帽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一截苍白的下颌,指尖按在泛起水珠的镜面,在镜面晕开细小的莲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