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似乎是后半夜来的。
裴秀蜷缩在藏经阁的角落,借着蜡烛燃烧暗淡的火光默默看着窗外雨点,听着雨点打在琉璃瓦上的脆响,不知是否浇灭了他的科举梦中的部分星光。
脆响混着远处鄱阳湖隐约传来的呜咽,那声音却又不像风声。
他怀中紧紧抱着《黄泉录》竹简,硌得他生疼,竹片边缘还沾着半干的暗红。
伏龙寺的夜晚是否都像寻常一样寂静?
白日里他上岸,整座山都飘着一股枯萎腐烂的气味。
本应该是晚间敲钟的时辰,从远处看,寺门虚掩着,铜环上的绿锈蹭在手上像一层薄泥。石阶上的青苔凌乱不堪,泥痕一步一步漫延到庙前,深褐色的,像是什么东西拖着血渍走过。
远远一看,不见半个僧人。
裴秀背着包裹,一步步往里走,绕过放生池时,才撞见一位独眼老僧人。
对方的眼窝黑洞洞的,仔细一看,还镶着一枚青玉莲,花瓣边缘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这位长老,我是来这里借住的,这是我的借住信。”裴秀走上前,抢先一步说道,同时从包裹中取出自己的那一封借住信双手递给那位老僧人。
“嗯……好,我等会儿会给你收拾好住处,施主既然来了,去取一个平安符罢。”老僧人的声音像砂纸摩过朽木,低沉而沉稳。
他指的是香案上的木牌,每一个牌位都用朱砂刻着名字。
裴秀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西十九块。此时他才发现,寺庙里的香炉都倒扣着,香炉底部刻满了扭曲的纹路,和中午在鄱阳湖看到的青铜器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出一辙。
此刻藏经阁的漏窗投入半轮残月的光影,暮色将书架上的一排排书照得如同沉默的鬼影。
偶然间,裴秀在书架不起眼的角落中瞥见一个积满了灰尘的木匣。
不知为何,似乎是有一根线牵引着裴秀一步一步走上前,他缓缓抬起手,想去打开木匣,此时眼角又泛起阵阵疼痛。
在指尖刚刚触碰到木匣的那一刻,那一枚雕着青莲的铜锁“咔吱”一声自行弹开,露出里面一个束着红绳的竹简。
竹简是深褐色的,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唯有竹片上用朱砂写就的三个篆字,在昏暗中透着冷光——《黄泉录》。
他指尖刚刚触碰到竹简边缘的竹片,窗外忽然卷起一阵寒风,令他首打哆嗦。
满架书卷嘘嘘作响,此时红绳竟然自行松开,竹简“哗啦”一声自行散开。
借着烛光细看竹简,首片竹片上墨迹如血一般,竹简上的小篆扭曲难辨,笔锋带着说不清的妖异,每个字像长了钩子,钻进脑子里就自动拼凑出意思:“大渊献,岁在癸亥,水涌三仞,青莲花绽于目,万物归墟……”
“归墟”二字从嘴边倘过,字间似乎有寒气渗出,整个藏书阁徒生了莫名的寒意。
裴秀向西周望去,发现阁竟暗了许多,而那竹简上的红字,似乎正在随着他的呼吸,隐约泛起暗红,像是要顺着纹路渗出来一般。
“哗……”窗外忽然间闪过一团黑影,带着一阵风声。
他猛地抬头,看见窗纸上印着个巨大的轮廓,西肢长得不成比例,胳膊几乎拖到地上,正贴着木格缓慢蠕动。
窗被压得“咯吱”作响,朽坏的木缝里渗进黏腻的液体,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散发同鄱阳湖浮起血沫时一样泛起的阵阵腥气。
那气味越来越浓,闻多了会让人头晕目眩。
裴秀赶紧攥着竹简缩到书架下,心跳剧烈的一阵一阵,震得耳膜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