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下了整夜,清晨推窗时,天地间一片素白。
客栈的青瓦上积着厚雪,檐角垂着晶莹的冰棱,像一串串冻住的月光。
苏夜裹紧了裴秀帮她那件改过的厚棉袍。
他看苏夜的手指总是被冻得红肿,便找镇上的裁缝把自己的棉袍加了层绒,同时还学着制作一副手套,只是手艺活有些蹩脚,针线缝起的孔缝有大有小,看起来似乎一点都拦不住寒风。
但有些意外,衣物此刻附在苏夜身上,暖烘烘的,感受不到一点凉意。
“己经腊月了,我在灶上炖了红薯粥。”
裴秀从灶房探出头,鼻尖沾着点白霜,
“还烤了几个栗子,你最爱吃的那种面栗子。”
灶房里暖意融融,铸铁炉上的砂锅蹦蹦跳跳,红薯的甜香混着栗子的焦香漫出来。
苏夜凑过去掀开锅盖,粥面上浮着层米油,红薯块在粥中若隐若现。
“加了点桂花糖?”
她舀起一勺,甜香里果然带着点桂花的清冽。
“前几日晒的干桂花,想着给你调粥正好。”
裴秀把烤好的栗子装在粗瓷盘里,壳己经裂开,从裂缝中露出金黄的果肉,
“趁热吃,凉了就硬了。”
苏夜剥着栗子,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积成薄薄一层。
两人坐在灶边的小板凳上,就这么就着粥吃栗子,偶尔有客栈的掌柜路过,笑着打趣,
“裴公子和苏姑娘这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午后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雪地反射出晃眼的光。
裴秀拿了把扫帚,打算扫出条路来。
苏夜抢过扫帚,
“我来吧,你去把院里的梅枝摇一下,被雪压着,可不要断了。”
裴秀站在梅树下,轻轻晃了晃枝干,雪“簌簌”落下,沾了他一肩,倒衬得那身青布棉袍愈发干净。
梅枝上还留着几个未开的花苞,被雪一衬,红得像点在宣纸上的朱砂。
“过来!”
苏夜朝他招手,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帕角绣着朵小小的红梅,
“给你,擦雪。”
裴秀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她在绣上的余温,暖和特别。
他擦了擦肩上的雪,把帕子仔细折好,揣进怀里,
“等梅花开了,摘几枝插在你窗台上的瓷瓶里。”
他擦拭着肩上的雪时,眼睛不经意间向着苏夜那秀发望去,发梢中含着几丝细雪,像在紫色的晚霞中掩映着星星光点,格外唯美。
于是裴秀走上苏夜身前,伸出手轻轻抚过苏夜的发梢,将发梢中的雪尽数拂去。
苏夜被这一举动吓到了,脸上泛起火红,耳根极烫,似乎随时就要烧起来。整个人低下头,只是紧紧地攥着双手,不知道该干什么。
“哦抱歉,你的头发上有雪,我忍不住想帮你把雪擦拭去,下次不会了……”
裴秀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赶忙退后几步,双手不停地比划着。
能看出来,裴秀的耳根也红了,两个人的脸如同烧开的水,在漫天雪地中似乎泛起阵阵轻烟。
“其实……没事的……”
苏夜轻声嘟囔道,声音轻得如同细蚊,除了她没有人听见。
傍晚时,风又起了,卷着残雪打在窗上。
两人在屋里生起了炭火盆,苏夜在绣着手帕,裴秀则在一旁翻那本旧游记,偶尔念两句给她听,
“你看这处,说极北之地有冰雕的宫殿,夜里会发光,像落满了星星。”
“真的?”
苏夜抬起头,
“那得多冷啊。”
“再冷,有炭火盆就不冷了。”
裴秀笑着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星“噼啪”跳了两下,
“等开春了,我们可以往南走,去看桃花,听说江南的桃花开得能映红整条河。”
苏夜低头继续绣着手帕,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
炭火盆的暖光落在她的紫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发间的鸢尾花簪被灯光照得透亮,像块温润的玉。
窗外的风声渐渐歇了,只有炭火偶尔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