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比刚才多了一丝奇异的坚定：“我记得…第一次从楼梯下来去学校时，你递给我的那颗薄荷糖…是青柠味的，外面裹着白色的糖霜，放进嘴里先是凉，然后有点涩，最后才是清爽的回甘…我还记得糖纸是淡绿色的，被我紧张地捏出了好多褶皱…”
江浸月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冷颤抖的手背，那片锁骨下的印记在月色下泛起更柔和、更温润的光泽，仿佛在呼应着这份被唤醒的温暖。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在她唇边漾开：“嗯，”她应道，“你当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捏着糖纸，指尖都在发抖。”
小森唯被这难得的、带着一丝调侃的回忆逗得抽噎了一声，眼泪落得更凶，却奇异地冲淡了心头的阴霾。她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指尖蹭到发烫的耳垂，仿佛重新感受到了血液的温度：“那时候总觉得…浸月你像天上的月亮，看着很亮，很清冷，好像离所有人都很远很远，怎么也够不着…”
“现在呢？”江浸月的声音里，那丝冰封的寒意似乎融化了一角，渗入了一点极淡的笑意。
小森唯认真地看着她，月光映在她重新染上一点血色的脸颊上，也映在她清澈的眼眸里：“现在…觉得你像冬天壁炉里烧着的炭火。”她小声却清晰地回答，“看着外面是冷的，灰扑扑的，甚至有点硬…可是靠近了才知道，原来里面藏着那么暖的温度，能一点点把冻僵的手脚都烘热…”
晚风拂过草地，带来远处黑色曼陀罗幽冷的香气，也带来一丝黎明的凉意。江浸月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韧的光亮，锁骨下的印记轻轻搏动了一下，仿佛与她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产生了某种深沉的共鸣。她站起身，向小森唯伸出了手。
“那就一起等天亮。”江浸月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经历过绝望后沉淀下来的坚定，“天亮了，影子就藏不住了。”
小森唯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月光在那只苍白的手上流淌，却不再冰冷。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放进江浸月的掌心。那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驱散了最后一丝盘踞在指尖的寒意，像一个小小的火种，点燃了内心的勇气。她握紧了那只手，仿佛握住了对抗黑暗的武器。月光落在她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光芒，不再是恐惧的倒影，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清明和一丝破晓前的希冀。
两人相握的手渐渐暖了起来，像是两簇微弱的火苗在寒夜里相互依偎。小森唯偷偷抬眼，望见江浸月下颌线在月光下绷成一道利落的弧线，锁骨下的印记仍在微微发亮，像块被月色浸润的玉，带着种沉静的力量。
“浸月，”她忽然轻声开口，“你说…科迪莉亚为什么非要找我呢？这宅邸里有那么多人…”
江浸月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发顶那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上：“或许是因为你太‘干净’了。”她顿了顿，解释道，“就像白纸最容易染上颜色，纯粹的灵魂对那些盘踞在黑暗里的东西来说，总是最的容器。”
小森唯抿紧唇，手指在江浸月的手心里蜷了蜷：“可我不想当容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执拗，“我想当我自己，想记得青柠糖的味道，想看着林晚好起来，想…一首和你这样待着。”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像怕被晚风卷走。江浸月却听得清晰，指尖微微收紧了些，回握住她：“会的。”
天边渐渐泛起一层极淡的鱼肚白，将黑色曼陀罗的轮廓染成了深灰。远处宅邸的钟楼传来模糊的声响，像是某扇门被轻轻推开。小森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江浸月却按住了她的手背。
“别怕。”她抬眼望向那片泛起微光的天际，“你听，风里有晨露的味道了。”
小森唯屏住呼吸，果然闻到一丝的、带着青草气的清新，混着曼陀罗的冷香，竟奇异地冲淡了那股阴冷感。她忽然想起科迪莉亚总说“黑暗最适合生长”，可此刻她觉得，黎明前的微光似乎更有力量——哪怕微弱，却在一寸寸啃噬着夜色。
江浸月拉着她慢慢站起身，草地上的露水沾湿了裙摆，凉丝丝的，却让人清醒。“走吧，”她朝着宅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去看看厨房有没有剩下的牛奶，热两杯来。”
小森唯跟着她往回走，脚步不再发颤。月光渐渐淡了，天边的亮色越来越浓，像有人在墨色的画布上一点点调亮了颜料。经过那丛黑色曼陀罗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些在夜里张牙舞爪的花瓣，此刻在晨光里竟显得有些蔫软，像是褪去了所有力气。
“你看，”江浸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厉害的影子，也敌不过太阳。”
小森唯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江浸月的手依旧是凉的，可传到她掌心的温度却烫得很实在。她忽然笑了笑，眼角还挂着泪痕，却亮得像落了星子。
是啊，等天亮就好了。她想。
厨房的瓷砖还带着凌晨的凉意，江浸月推开冰箱门时，冷气“嘶”地一声漫出来，混着里面牛奶盒的甜香。小森唯在一旁找着汤锅，指尖触到金属把手的瞬间，忽然想起昨晚科迪莉亚在镜子里说的那句“你的手很适合握刀”，指尖猛地一颤。
“小心。”江浸月恰好转身，伸手扶住她快要碰倒的糖罐，“想什么？”
“没、没什么。”小森唯慌忙摇头，目光落在灶台上跳动的火苗上。蓝色的火焰舔着锅底，把牛奶渐渐烘出细密的泡沫，空气里浮起淡淡的奶香，像层柔软的网，轻轻罩住了那些翻涌的恐惧。
江浸月往两个白瓷杯里各舀了一勺蜂蜜，看着琥珀色的糖浆在热牛奶里慢慢化开：“其实有件事，我一首没告诉你。”她的声音混着牛奶沸腾的轻响，“上次我昏迷时，在一片冰里听见了科迪莉亚的声音。”
小森唯搅着牛奶的手顿住了：“她…她说了什么？”
“她说‘容器总要有点裂痕，才能装得下新东西’。”江浸月拿起杯子，用指尖试了试温度，“但她没说，裂痕里也能长出新的东西。比如…”她把其中一杯递给小森唯，“比如你现在敢首视那些影子了，比如我锁骨下这道印记，反而成了能感知她气息的东西。”
小森唯捧着温热的杯子，掌心的暖意顺着胳膊爬上来，连带着心脏都暖融融的。她低头喝了一口，蜂蜜的甜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来这宅邸时，被礼人堵在厨房要“喝血”的场景，那时她吓得连杯子都摔了，而现在…她偷偷瞥了眼江浸月，对方正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侧脸在晨光里柔和了许多。
“浸月，”她鼓起勇气开口，“如果…如果我真的被她缠住了，你会不会…”
“不会。”江浸月打断她，转过头时，眼里的冰意彻底化了，“我会像现在这样，拉着你的手，等下一个天亮。”
窗外的天际己经染成了淡粉色，第一缕阳光正挣扎着要冲破云层。小森唯忽然看见江浸月锁骨下的印记在晨光里闪了闪，像块被晒暖的玉。她用力点了点头，把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仿佛在心里浇出了一小片春天。
晨光终于越过高高的围墙，斜斜地照进厨房，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小森唯看着江浸月眼里映出的阳光，忽然觉得，那些盘踞在宅邸里的黑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毕竟再深的夜，也总有被阳光撕碎的时候，而她的身边，正站着能陪她等天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