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哭喊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在死寂的医疗室里回荡,字字泣血,却撼动不了那越来越厚重、越来越坚硬的冰封。江浸月身上的冰霜贪婪地蔓延,覆盖了她的脖颈,攀上她的下颌,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凝结出玉色的、非人的光泽。睫毛上的冰晶沉重地压下来,仿佛要将她彻底锁入永恒的沉眠。
逆卷兄弟们的呼喊、质问、甚至带着恐慌的咆哮,都如同石沉大海。绫人猩红的眼眸里翻涌着暴戾的绝望,他死死盯着那不断增厚的冰层,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却不敢再轻易触碰,生怕自己的触碰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礼人插在口袋里的手攥紧了项链,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那J、L、Y的棱角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塞进去的“刺激”毫无作用,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冰冷也裂开了缝隙,只剩下无法掩饰的烦躁和一种更深沉的、被无力感啃噬的焦灼。昴如同一座压抑的活火山,沉默地矗立在床边,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浸月冰冷僵硬的身体,手臂上那五道被她抓出的伤痕隐隐作痛,仿佛是她最后挣扎留下的烙印,此刻却衬得她死寂的身体更加刺眼。怜司站在仪器旁,镜片反射着屏幕上令人绝望的数据——体温早己跌破人类极限,稳定在一个象征着绝对静止的恐怖低温,心跳和呼吸的波形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他紧抿着唇,大脑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科学或禁忌的知识能点燃那虚无缥缈的“心火”。奏人抱着冰冷的泰迪熊,破碎不成调的童谣淹没在压抑的抽泣里,小小的身体在绝望的寒气中瑟瑟发抖。
修站在离床最近的位置,深蓝色的瞳孔如同暴风雨前的死海,压抑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指尖那被冰霜灼伤的焦黑痕迹传来阵阵刺痛,那是血脉对他黑暗本质最决绝的排斥宣言。强行唤醒的路被彻底堵死,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靠近所散发出的黑暗气息,都在无声地加速那冰封的进程。一种千年未曾有过的、名为“失控”的焦躁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生疼。他金色的眼眸死死锁住江浸月脸上那层越来越厚的、象征死亡的玉色冰壳,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下一刻就要用绝对的力量将其碾碎——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顶点,就在那冰层似乎即将完成最后的覆盖,将她的生机彻底冻结的刹那——
“浸月——!!!”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喊,如同濒死的天鹅最后的哀鸣,撕裂了医疗室沉重的死寂!
是林晚!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挣脱了姜浔阳的搀扶,如同扑火的飞蛾,整个人不顾一切地扑倒在江浸月身上!她的身体重重压在江浸月被冰霜覆盖的胸口和左肩,双臂死死环抱住那具冰冷僵硬的躯体!巨大的冲击力让病床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要!!不要走!!”林晚的脸紧紧贴在江浸月冰冷刺骨的脸颊上,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刷着覆盖在好友脸上的薄霜。泪水接触到冰层,迅速凝结成更细小的冰粒,又被她灼热的体温和汹涌的泪意融化,形成一片冰冷湿滑的狼藉。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灵魂都在燃烧的绝望和哀求:
“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说好要一起毕业!一起去看爬长白山!一起开一家小店!你说过要看着我找到喜欢的人!看着我穿上婚纱!你答应过的!江浸月!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她的手指用力地、几乎要嵌进江浸月后背的冰层里,仿佛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捂热那具正在死去的身躯。
“你不能丢下我!没有你我怎么办?!你这个自私鬼!你推开我…就是为了让我看着你变成一块冰吗?!你起来!你起来骂我啊!打我啊!像以前一样跟我吵架啊!”林晚的声音己经完全嘶哑,带着泣血的悲鸣,“我只有你了…浸月…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求你…心火…点燃你的心火啊…为了我…为了我们…活下去…求你了…活下去…”
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和寒冷而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泣都带动着身下冰冷躯体的微颤。那滚烫的、饱含了十几年相依为命、刻骨铭心情谊的泪水,如同最炽热的岩浆,源源不断地滴落、冲刷、浸润着江浸月脸上和颈部的冰层。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得无限漫长。
绫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猩红的瞳孔里映着林晚不顾一切的姿态和她脸上决堤的泪水,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攫住了他。礼人项链的动作彻底停顿,指尖感受着金属冰冷的棱角,看着林晚那近乎自毁般的拥抱,他脸上惯常的玩味和嘲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被某种纯粹情感击中的愕然。昴的瞳孔微微放大,手臂上残留的抓痕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他看着林晚压在江浸月身上的重量,看着那汹涌的泪水,一种陌生的、钝重的感觉撞击着他的胸腔。怜司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晚眼泪滴落的地方,镜片后的计算和分析被一种纯粹的、对生命意志的观测所取代。
修深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缩!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
就在林晚滚烫的泪水持续滴落、她带着泣血哀求的声音穿透冰层、她整个人的重量和灼热生命力都毫无保留地压在江浸月身上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般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覆盖在江浸月左脸颊、靠近颧骨位置的一片冰晶——裂开了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
咔嚓…咔嚓嚓…
细微的碎裂声如同冰面下暗流的涌动,开始从林晚泪水持续滴落和脸颊紧贴的地方蔓延开去!蛛网般的白色裂痕,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在江浸月左脸和颈部那层坚硬的玉色冰壳上悄然扩散!那裂痕的边缘,不再是纯粹的、死寂的冰冷,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的热意,正从那裂缝深处极其艰难地、一丝丝地渗透出来!
与此同时,连接在江浸月身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那几乎要拉成绝望首线的微弱心跳波形——极其轻微地向上跳动了一下!
滴——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的电子音,敲打在每一个屏息凝神的心脏上!
怜司猛地转头看向屏幕,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电,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代表着体温的数值,那个稳定在绝对低温的恐怖数字,小数点后一位,极其微小却无比坚定地向上跳动了一格!
“体温…回升了!”怜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奏人抱着泰迪熊,呆呆地看着江浸月脸上蔓延开的蛛网裂痕,听着那细微却充满希望的碎裂声,他破碎的童谣终于停了下来,只剩下茫然又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啜泣。
林晚似乎也感觉到了身下躯体的微动,感觉到了脸颊下冰层碎裂的细微触感。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江浸月脸上那扩散的裂痕,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她哭得更凶,却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混杂着无尽希冀的呼唤:
“浸月!江浸月!你听到了对不对?!你感觉到了对不对?!回来!快回来!”
逆卷绫人、礼人、昴、奏人,甚至连角落里的小森唯,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一瞬不瞬地聚焦在那张布满裂痕的、冰冷的脸上,聚焦在那细微却代表生命挣扎的心跳波形上。
冰层在碎裂。
微弱的生机,如同寒夜中的火星,在泪水的浇灌下,开始艰难地复燃。
希望,在绝望的冰封深渊中,撕开了一道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