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的南京三山街,向来是个热闹去处。青石板路被千万双脚底板磨得锃亮,活像一面照妖镜,照得出人间百态。不过自打国会成立,这条街忽然成了政治家的"足下圣地"。鞋匠孙皮匠的铺子"步云轩"门口,日日排着长队,清一色是穿长衫、戴圆框眼镜的议员老爷们,个个伸着脚丫子,等着孙皮匠给他们"量体裁鞋"。
孙皮匠是个妙人,五十来岁,瘦得像根鞋拔子,眼睛却亮得吓人,仿佛能一眼看穿人的脚底板里藏着什么鬼心思。他手里那把游标卡尺,比财政部的算盘还精准,量完左脚量右脚,末了总要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左脚比右脚大三分,难怪您议政时总站不稳立场。"议员们听了,有的讪笑,有的脸红,有的干脆再加三块大洋,求他"把鞋跟做得厚实些"。
民国的议员分三派——激进派、保守派、骑墙派。这三派人物的鞋子,也各有讲究。
激进派爱穿尖头皮鞋,鞋头翘得能戳死人,走起路来"咔咔"响,仿佛随时准备踢翻谁的饭碗。有一回,某激进派议员在议会上飞起一脚,皮鞋首奔对面保守派的面门而去,结果鞋跟"咔嚓"断裂,哗啦啦洒出十八张空白选票,上面公章赫然在目。事后调查,这鞋竟是议长小舅子开的"共和鞋业公司"特供,鞋跟夹层里藏着选票模子,可谓"民主未至,舞弊先行"。
保守派则偏爱圆头靴,鞋面宽大,方便随时下跪。有位老派议员,每逢表决必先脱鞋,赤脚踩地,说是"接地气"。后来被人发现,他鞋底垫了三层银票,难怪跪下去时格外虔诚。
至于骑墙派,最是难伺候。他们左右脚尺码不一,走路时一瘸一拐,活像踩了西瓜皮。孙皮匠给他们特制"鸳鸯鞋",一只尖头,一只圆头,走起路来左右摇摆,倒也符合他们的政治立场——哪边风大往哪边倒。
孙皮匠最得意的发明,是"民主跟"——鞋跟中空,能藏选票,也能塞银票。某次国会选举前夕,他的铺子连夜赶工,鞋跟修补业务暴增470%。有议员私下问他:"老孙,这鞋跟……牢靠不?"孙皮匠眨眨眼:"您放心,只要别踢到铁板,保准摔不出里头的货。"
果然,选举当天,有位议员鞋跟开裂,银票撒了一地,被记者拍个正着。第二天的《申报》标题赫然写道——《民主的代价:一鞋跟的贿赂》。财政部长看了报纸,勃然大怒,下令彻查"鞋跟腐败案",结果发现,鞋跟夹层的专利号竟和财政部印章模具同号。这下可好,查来查去,查到了自家头上。
三山街不仅卖鞋,还兴起了"议员足疗"生意。秦淮河畔的"金莲阁"挂出招牌:"专制消毒液,专治顽固脚气;三民主义反射区,一按就开窍。"
某日,一位保守派议员来做足疗,师傅刚按到他的"民生反射区",他突然从躺椅上弹起来,高呼:"我悟了!民生就是让百姓都能穿上好鞋!"回议会后,他连夜起草《全民发鞋法案》,主张"人人有鞋穿,民主才稳当"。可惜法案还没通过,他自己先因为鞋跟藏贿被弹劾下台。
洋人们对中国议会的观察,总带着几分猎奇。英国记者在报道里写道:"中国议会的民主程度,与议员皮鞋的磨损度成正比。"日本学者则研究发现:"派系斗争越激烈,修鞋铺生意越兴隆。"
美国领事馆的商务报告更是一针见血:"南京皮鞋进口量增长300%,但议会大厅的地板磨损率增长500%——显然质量不过关。"后来有美国商人灵机一动,向中国议会推销"防滑民主鞋",广告词是:"让您的政治立场不再打滑!"可惜议员们试穿后纷纷表示:"太稳了,反倒不习惯。"
1927年,国民政府定都南京,新贵们穿着锃亮的进口皮鞋招摇过市。老鞋匠们站在三山街口,望着那些皮鞋首摇头。
孙皮匠的铺子渐渐冷清,最后关门那天,他在最后一双鞋的夹层里塞了张字条,上面写着:"路走歪了,换鞋不如换人。"
后来听说,有位年轻议员穿着这双鞋走进议会,鞋跟突然开裂,掉出一张发黄的纸条。他捡起来一看,愣了半天,最后苦笑着对同僚说:"咱们这民主……是不是该换个鞋匠了?"
三山街的青石板上,依旧人来人往。只是再没人记得,那些皮鞋里,曾经藏过多少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