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夫子庙的茶香

2025-08-18 1056字 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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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阳光懒懒地爬上夫子庙的灰瓦时,贡院街的算命摊子突然都挂起了红布条。张半仙的签筒被征用作了投票箱,原先写着"姻缘"、"财运"的木牌,如今都改成了"议员一号"、"议员二号"。他往签文上添了句"天机不可泄露",倒把来抽签的小媳妇们逗乐了:"这年头,连菩萨都学会打官腔了。"

奇芳阁的茶香比往日更浓了些。跑堂的伙计托着茶盘穿梭,每放下一壶雨前,总要压低声音说句:"今儿个投钱老板,送五香豆一碟。"那豆子卤得油亮,在青瓷碟里排得整整齐齐,活像列队的兵丁。穿长衫的老茶客们眯着眼,把选票翻过来看背面的广告——"钱记茶社"西个字印得比候选人的名字还大。

"这算哪门子民主?"邻桌戴眼镜的青年摔了报纸。他刚从东洋回来,西装口袋里还插着支钢笔。跑堂的王二麻利地抹着桌子:"先生您外行了不是?西洋人拉票要摆酒会,咱们南京人实在,一把瓜子就能交心。"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抖出包南瓜子,"您尝尝,投李议员送的这个——"

秦淮河的水波里,倒映着一队衣衫褴褛的人影。他们攥着成叠的选票,像握着通往饭票的符咒。领头的瘸腿老赵数铜板数得眉开眼笑:"东家大方,投三张还赏碗鸭血汤。"有个小个子乞丐较真:"要是箱子里塞不下这许多怎办?"立即招来哄笑:"呆子!张半仙的签筒深着呢,能装下半个南京城的糊涂账。"

魁光阁楼上的雅间烟雾缭绕。钱老板数着香干票根,金丝眼镜片上跳动着算盘珠子的反光。"二百一十七,二百一十八......"他突然笑出声,"妙啊!香干换选票,咱们这是开创了'味觉民主'。"账房先生凑趣道:"东家,要不要把'凭票领豆'改成'凭豆领票'?"满屋的人都笑得打翻了茶盅。

审计署的专员来查账那日,夫子庙的垃圾堆成了奇观。瓜子壳堆得像小山,花生衣铺了足有三寸厚。穿制服的年轻人边记录边嘀咕:"这哪是选举,简首是松鼠过冬。"突然从香干渣里翻出张完好的选票,背面还粘着半片卤汁浸润的广告纸。

新当选的钱议员在就职宴上格外慷慨。八仙桌摆满了茶食,连向来矜持的孙老夫子都忍不住多夹了块枣泥糕。"诸君请看,"钱议员举着青花瓷碗,"治国如烹小鲜,火候到了,民心自然..."话未说完,后院传来伙计的惊呼——库存的瓜子花生全被老鼠啃了。

如今漫步夫子庙,还能在斑驳的砖墙上觅得当年痕迹。某家老茶馆的楹联被岁月磨去了半边,残存着"茶香通政"三个描金大字。偶尔有白发老者指着奇芳阁的招牌对孙辈说:"瞧见没?你爷爷我年轻时,这儿香干能换官做哩。"小孙子眨着眼,把最后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