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你他妈倒是问啊!”朱枢看着瘫在血泊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烛红,眼中的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慌。
“知道的,都说。”张修晨的声音很轻,剑尖甚至微微下压,压在烛红手腕那道伤口上,目光却转向朱枢,“她的源气,我很熟悉。那个刺客也是这种。关于她的部分,你也说。”
“你们要找的刺客是上任妖王!就是那个殺亲叛离的烛九黎!他突然回来,我们要找他!问清楚他当年为什么要带人背叛妖族!但我们找不到他!他不会无缘无故跑回来杀人,背后一定有隐情!我们想去玉剑阁找线索,可她们封山了!江寒霁是她们的大弟子,又突然跑出来……我们就想抓住她,逼玉剑阁放我们进山!”朱枢语速极快,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是谁?”张修晨的剑尖点了点烛红。
“她是烛红!是那个叛徒的同族,她的双亲就是被他杀的,她非要跟着我们去找那个畜生报仇。她是烛龙一族最小的血脉,你快给她止血啊!”墨钰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师姐,你想问什么?”张修晨转头,看向角落里蜷缩的江寒霁。
被提及的江寒霁浑身颤抖,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目光死死粘在地上那几具尸体上,牙齿咯咯作响,结结巴巴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师姐!”张修晨提高了声音。
“我…我没问题!你…你快救她!给她止血啊!”江寒霁像是被烫到一样,语无伦次地喊道。
“我没说过要给她止血。”张修晨的声音淡漠依旧。
“我妈!”朱枢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暴起,但张修晨的剑比她更快。
一道冰冷的剑光闪过,精准地劈在朱枢的肩胛。张修晨抬手作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握剑的手却有些颤抖。
“我,我们可以找到刺客!”玄雷嘶声喊道,“只有她能感应到烛九黎,我们可以合作,帮你们找到他!你们不也要抓他吗?”
“对对对,我能炼器,我可以给你法宝!很多法宝!”墨钰也哭喊着哀求,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救救她,求你了。”
“她很重要?”张修晨的脚还踩在气息奄奄的烛红身上,眉毛挑了一下。
“别!什么都行!救她!快救她啊!”三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哀求。
张修晨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扫过,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生命正在流逝的红发少女,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他移开了脚。
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散发着清香的白色药丸碾成粉,仔细洒在烛红手腕的伤口上。接着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衬衣角,动作利落地替她包扎止血。做完这些,他又倒出一粒回春丹,按着烛红的嘴喂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蹲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才起身,走向角落里的江寒霁。
江寒霁看到他靠近,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后背紧紧抵住墙壁,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惧。
张修晨的脚步顿住了。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师姐,”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我要靠近你了。”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近。在江寒霁惊恐的注视下,他抬起手,手掌轻轻覆盖在她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上。紧接着,他伸出另一条手臂,以一种不容抗拒却又不失温柔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结束了。”
他的掌心隔开了那残忍的景象。此刻,不安和恐惧才涌上心头,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江寒霁彻底淹没。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颤抖,牙齿打颤。所有强撑的意志土崩瓦解,她本能地死死回抱住张修晨。她的头深深埋进他染血的胸膛,迟来的恐惧刺激着被隔绝开而放松的神经,她无声地地哭泣着,双手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肩膀的肉里,整个人拼命地往他怀里钻,像是恨不得能融进他的身体。
张修晨被她抱得极紧,只能尽量保持一个相对“绅士”的姿势。他抱着她,打开审讯室的门,对门外雷麒提前安排好的两名守卫局警员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看到浑身浴血的张修晨,瞬间僵在原地。
张修晨并没有理会他们,抱着依旧死死缠在他身上的江寒霁,寻找着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
雷麒一首守在大厅,见到浑身是血的张修晨也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将他们带到一间早己腾空的休息室。她站在门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安静得有些反常。
“师姐,我要放你下来了。”张修晨的声音很轻。
江寒霁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头埋得更深,用力地摇头。
张修晨没有再说什么,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但江寒霁像只受惊的树懒,双臂依然死死箍着他的脖子。他只能拖过一张椅子靠着床边坐下,任由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继续无声地抽泣和颤抖。
他像安抚受惊的孩子般,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过了许久,怀中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张修晨尝试着轻轻掰开她紧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指。
“深呼吸,师姐。”他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
“吸气,用力,把气吸到肺的最深处……呼气,像吹一个很大很大的气球,把所有的气都慢慢地、彻底地吐出来……”
他一遍又一遍,声音低沉而稳定地引导着。首到江寒霁急促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紧绷的身体也一点点放松下来。他才慢慢扒开对方的手,刚想起身却又被江寒霁抓住,只能乖乖坐下。最终,精疲力竭的江寒霁,抱着他的手臂,沉沉地昏睡过去。
张修晨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手臂抽出来,拿过一个枕头塞进她空落落的怀里。看着她无意识地抱紧了枕头,他才站起身,无声地走出房间。
门外,雷麒依旧靠着墙站着,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两人谁也没有看对方,空气凝固般沉默。
张修晨脱下那件浸透了暗红色血渍的风衣,动作缓慢而仔细地将它折叠好,他知道雷麒有话想说,他也在等待她的开口。首到那衣服给折成压缩包,雷麒依旧没有开口。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你……”雷麒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她抬起头,嘴唇动了几下,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着张修晨平静又温柔的眼神,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张修晨忍不住轻笑。最终,她像是放弃了组织语言,伸出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然后猛地用力,将张修晨狠狠拽进自己怀里,双臂紧紧箍住他。
“没事,”雷麒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强撑的豪气,却又透出深深的笨拙和无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干了什么,我永远是你的大姐头!罩着你!”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算什么安慰?她恨自己的嘴,更恨没脑子的自己,那些肮脏的,她所不敢去做的事情,全部落在张修晨的身上,让他去当那个恶人,而自己却连一句像样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我…我的意思是……”雷麒哽住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安慰,只能将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勒进他的骨头里,“……对不起。”
张修晨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心里想着:大小姐啊大小姐,你这样说,反而让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抬起原本垂着的手臂,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了雷麒。
守卫局门外
夜风带着凉意。张修晨坐在冰冷的阶梯上,嘴里叼着一根烟。他摸出打火机,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按钮在指间脱落了几次。好不容易“啪”一声打着火苗,微弱的火光又被一阵夜风吹得摇曳不定,挣扎了几下,熄灭了。
他烦躁地低骂一声,再次尝试。手腕上那个不起眼的手环,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身影缓缓走到他面前。林婉秋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撑开外套为他挡风,她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他剧烈颤抖的手背上,帮他稳住了打火机。
“啪嗒。”这一次,火苗稳稳地燃起,点燃了烟头。
“师姐。”张修晨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林婉秋应了一声,挨着他,在冰凉的石阶上坐下。她没有看他,也没有问审讯室里发生了什么,她知道他会做什么,一如既往。也知道他的不安,他的软弱。她挨着张修晨坐着,肩膀紧紧挨着他的肩膀,她也不知该再做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张修晨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烟雾缭绕中,林婉秋有些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放在膝盖的手上。那只刚刚还握着剑的手,此刻青筋微微贲起,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指尖仍在难以自抑地细微颤抖着。
林婉秋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用力压制颤抖的手上,与他十指相扣。
“没事了,结束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是贴着他耳旁说的,有些湿热的气息挠的张修晨有些痒。她侧过身,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然后抬手取下了他唇间燃着的半截香烟。另一只手扶上他的侧脸,温柔却坚定地将他的头按向自己的肩膀。
“没事了。”
张修晨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头颅沉重地、顺从地倚靠在了林婉秋的肩窝里。细微的颤抖,透过紧贴的身体,传递到林婉秋的怀中,刺着她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