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高殃的通传,李昀屹稍抬起头,眉宇间尽是不耐,眸中泛着冷色,低声问道,“大皇子求见?”
不必等见到大皇子,李昀屹己然知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外乎萧氏接到宫外传来的消息,施压命大皇子来求他开恩。
萧二传消息到宫里这事早有人禀报给李昀屹,可他却并未命人拦截,任由那封信传到萧氏手中。
萧氏与其兄感情甚笃,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李昀屹也并不意外,甚至喜闻乐见萧氏的选择。
大皇子的身份对穗穗到底是隐在的威胁,再加上大皇子心性绵软,温吞顺从,将来不乏有被萧氏控制的可能。
这一次,李昀屹任由萧氏折腾利用大皇子,为的就是让大皇子彻底看清萧氏毫无慈母之心的歹毒心肠,往后不再受她影响,有离间二人之意。
经这一遭,大皇子若是仍旧对萧氏怀有期望,任其操纵,那李昀屹也只能承认,大皇子不是温吞,而是愚蠢了。
“传他进来吧。”
李昀屹垂下眼睑,手中批改奏折的动作并未停止,只是淡声吩咐。
大皇子入殿时,殿内唯有父皇一人,空旷浩然的御书房叫他心中敬畏之心愈深。
就连光影交错间,父皇那端肃幽沉的面容也越发深不可测起来。
帝王威仪,叫大皇子不由垂首俯身,“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并未被第一时间叫起,大皇子的手微微攥紧了身下的披风,只觉得喉间干涩几分,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首到手下的这份奏折批注完,李昀屹才悠然搁下笔,用帕子擦拭着手,漫不经心道,“起来吧,今日来可是为了萧家的事?又或是为了萧氏被贬?”
母妃曾经也是做到过淑妃位置的,却不曾想现在再父皇口中,却被称作萧氏,这是何等的淡漠冷然。
大皇子再次认识到,他的父皇与先前的帝王是完全不同的,哪怕是对着亲生子嗣,亦不会有丝毫的怜惜慈爱。
早在自己满怀期盼依赖,来到紫宸殿请安,却被高殃送回时,大皇子就该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今日只怕他将两条腿跪折,父皇也不会心软半分。
可想起母妃现在的处境,大皇子心中沉甸甸的,思索再三,还是恭敬开口,“父皇,儿臣此次前来,只是想求父皇,宽恕萧家...舅舅性命,哪怕是流放塞外,叫他赎罪,也好过...”
话未讲完,大皇子便瞧见父皇抬眼间溢出的凌厉淡漠,叫他不由喏嘴,不敢再继续。
李昀屹将手中的帕子随意扔在一边,转而拿出怀中的锦帕细细把玩,也不看底下跪着的大皇子,淡声道,“你今日来为他求情,是为萧氏,还是为自己?”
大皇子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儿臣是为自己,所以才...”
李昀屹嗤笑一声,撩起眼睑,声音低沉道,“为自己?朕怎得不知你何时和他的关系这般好了?”
“萧氏命人去少阳院的消息瞒不过朕,碍于孝道,你来紫宸殿为他求情,但你可知他犯得是何等罪行?”
上方的质问声,叫大皇子缓缓抬头,如实回答道,“儿臣知道,是萧家舅舅在京城中散播不实谣言,欲重伤皇后娘娘的声名,故而被金吾卫带走关押。”
李昀屹瞥眼瞧他,勾了勾唇角,“你既然心中清楚,竟还敢有胆子来为他求情?是觉得朕会碍于前朝,又或是碍于父子情面,饶他一回?”
“儿臣不敢。”大皇子再次俯身,他怎敢提及什么父子情面?
来之前他早己有心理准备,这一行不过是无用之功罢了。
什么都明白,却还是来了,看来还是受萧氏影响居多。
李昀屹眸色幽暗,挑了挑眉,不再耗费时间,淡声道,“萧二死罪己定,他胆敢有谋害皇后之心,实乃不忠不义之徒,你碍于萧氏为他求情,亦是昏庸无能之辈,以自身胁迫君父,更是不尊不孝。”
轻描淡写几句话,却叫大皇子的脸瞬间苍白许多,这斥责叫他心中惶恐,无地自容。
天地君亲师,君为先,亲为后,父皇这是在怪他为臣无能,为子不孝。
何等严厉的训斥,任是大皇子脾性温顺,一时也觉得难以接受。
李昀屹未顾及太多,继续缓缓开口,“你的脾性过于温吞软弱,任由萧氏借情意孝道辖制,连自主尚且做不到,当真有愧于这些年夫子对你的教导。”
“待你及冠以后,朕会将你出继给安王,其他的,便莫要再想了,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容忍。”
也算是尽了最后一丝的责任,往后大皇子生死好坏,与他再无半点关系。
大皇子许是被这急言厉语叱责的缓不过神来,许久,才俯首叩谢,“儿臣多谢父皇教导隆恩。”
先前的几句训斥是教导,而后的出继是隆恩。
父皇既无传位于他的心思,早早将他过继给安王继承王位,又何尝不是一种慈心呢?
说来也可笑,将要失去皇子身份,往后再不是父皇的孩子,却感受到了那难得的、仅有的一丝关怀。
大皇子鼻尖酸涩,喉咙哽咽难言,父皇自觉并无慈父之心,尚且给他一条生路。
可母妃自诩为慈母,却日日不断的教导他去争去抢,从未考虑过他的为难与活路。
大皇子一时间,竟也看不透,什么是真正的慈爱,什么是真正的关心了。
待大皇子被高殃送出去,李昀屹默然不语,望着御书房的书案陷入沉思。
不管是先帝,又或是他,都曾或多或少与庶出兄弟争斗过。
李昀屹吃过的苦头,不愿再叫他和穗穗的孩子再尝一次。
趁着这次机会,断了大皇子继位的可能,也断了萧氏翻盘的希望。
大皇子身边又有他的人在,至此,穗穗也不必再为大皇子费什么心思了。
他总会将穗穗想要的都捧给她,机关算尽,亦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