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从来不知，女儿家的眼泪能化作小溪潺潺，将他的嶙峋傲骨、冷硬心肠泡的软成一团。
现在只要能让他的穗穗止住眼泪，纵然给她跪下李昀屹也是情愿的。
可现实是，李昀屹看着贵妃红着眼眶，雪腮上仍挂着泪珠，却还抿着红唇为他瞧着伤处，心中慌张又无措。
姜时宜盯着手下的伤处，就是不去看李昀屹，却突然察觉脸颊一暖，原来是李昀屹用指尖抹去了泪痕。
那抹暖意叫姜时宜揪着的心松快些许，但还是不肯轻易给了李昀屹好脸色。
她心中这么告诉自己，定是因为现在自己和孩子都还依赖着李昀屹，所以她才这般挂心他，瞧见他手上，只觉得自己身上也跟着疼了一瞬。
用了小银剪剪去一旁的衣物，姜时宜仍是冷着脸，“就算是不为着我和孩子，为了你大周的江山，你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要废后，总有以前一万种法子，何苦亲自去找皇后？”
姜时宜收起方才隐隐露出的心疼不忍，下了狠心要治李昀屹，不能再叫他这般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你身边向来是有高殃和金吾卫贴身伺候的，这次若非是...你也不会受伤。”
不再去管那伤口，姜时宜自己撇过头去，拿了帕子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带着娇弱哭腔，颤颤巍巍道，“若你真为这事儿有个好歹，传到前朝去，人家只当我是祸国妖妃害了你，没你护着，我只怕要被关起来处死了，咱们的孩子更是可怜...”
这话叫李昀屹心疼的不行，着急的站起身挪到贵妃身边挨着，揽着人哄，“有朕在，谁敢？穗穗，是我的错，从今往后我定好好的顾好自己的身子，不再叫你跟着忧心，可好，莫要哭了，眼都哭肿了。”
说着，李昀屹扳正了贵妃的 身子，在她透红的眼尾处吻了又吻，“真没什么大事儿，乖乖，你这么哭，我真是觉得天都塌了。”
甜言蜜语的往外堆个不停，姜时宜却不理会，觉得示弱的差不多了，便搁下帕子横他一眼，冷哼一声，“若你是个寻常官宦子弟，出了事儿我定是要二嫁的，说不定你泉下有知，还能听见自己的孩子喊别人父亲呢。”
这话落进李昀屹耳朵里，可算是戳到了心肝儿上，叫他脸色一变，透出几分阴狠冷肃来，“不准，谁敢动这心思，朕便诛谁九族。”
昔年对着要和他争夺皇位的庶出兄弟们，李昀屹尚且未曾这般容不下。
可听穗穗这么说，他只恨不得将世上有可能娶到穗穗的男人们全都杀个精光。
瞧见李昀屹这要吃人的模样，姜时宜才不怕呢，将手中沾了泪的帕子扔在他脸上，嗤笑一声，“那时你都没了，还能诛谁九族啊，且看着吧，哼。”
被带着幽香的锦帕糊了脸，李昀屹也不恼，抬手接了帕子塞进怀中，转而抬起手来做立誓状，“穗穗，我发誓就这么一次，若下次再教你跟着忧心，我便天打...”
话还未说完，就被姜时宜给捂住了。
——啪——
姜时宜又是一巴掌打在李昀屹嘴上，“再敢胡言乱语，我就还打。”
觉得嘴上有些发麻，可还残留着穗穗手心的温热幽香，李昀屹抿抿薄唇，倒不再发那狠誓。
姜时宜望着李昀屹轻笑出声，神情幽怨冷淡，还隐隐有几分恼意。
伸手用指尖点在李昀屹左胸口处，姜时宜勾起红唇，半是威胁半是要求道，“李昀屹，你现在的命可不止是你自己的，还是我和孩子的，明白吗？”
这般说着，姜时宜还横眼看他，水光潋滟的眸中带着蛮横与娇纵，像是眼前人不应了她便要不依不饶。
李昀屹只觉得那胸前的指尖透过衣裳皮肉，点在他心里了，叫他心里酥酥麻麻的。
又被那双水色洗过的风情眼眸一望，哪里会不应呢？
“明白明白，娘娘且安心吧。”李昀屹捧起贵妃的手吻了吻，柔声道，“我得活着、活得好，这样娘娘才能更好，将你交给旁人，我总是不放心的。”
哪怕是姜夫人，尚且有长子夫君在，可李昀屹自己却能全心全意待贵妃好，他自得于此。
他与穗穗二人，才是携手相伴到老的，旁的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见自己这又是示弱又是刁蛮的，可算叫李昀屹认识到错处，姜时宜才缓了一口气，软下身子倚在他怀里。
不管是否出于情感层面，姜时宜总是不希望李昀屹出事儿的，她的依靠还未长成，更何况现在的李昀屹待她太好，好得出奇，好的叫她不忍心。
所以，往后还是再对他多关心一些吧，不必太多，五成即可。
心里盘算着这些，姜时宜觉得自己还是足够清醒冷静的，定然没被李昀屹那铺天盖地的情意给冲昏了头脑，方才掉眼泪，也一定不是因为心疼。
不知怀中人的口是心非，李昀屹也舒了口气，他的穗穗终于止住了眼泪，也免得他的一颗心跟着受煎熬。
来的恰巧，刚好殿里的两人闹腾完，金御医拎着药箱气喘吁吁的冲进殿里，“陛下，微臣来了陛下。”
啧，李昀屹蹙了蹙眉头，刚打算和贵妃温情一番，怎得就有人来打搅。
正不耐烦呢，却被怀里的人儿给推开。
姜时宜坐到一边，拉过李昀屹的手，好让金御医能瞧得仔细些。
金御医瞧着都有些结痂的伤口，也松了口气，若再晚些时候，就不必他来了。
但到底是龙体贵重，金御医认认真真的将那伤处裹了个严实，又开了药方避免发热感染。
“陛下需得注意些，这几日不能叫伤处沾了水，这药也得按时服用，不然容易发炎发热。”
李昀屹未放在心上，从前更重的伤，随意抹了金疮药也一样活蹦乱跳，他也是血气方刚、身体健壮的男子，不必讲究太多。
可姜时宜却记得认真，还时不时的跟着点头。
李昀屹瞧进眼里，心间蓦然一软，唇间带着轻快得意的笑，贵妃的关心，他定会好生受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