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镜殿中送出去的一封书信如石落深潭,毫无动静,也让冯若娴的一颗心沉了低。
她愈发觉得不妙,甚至夜间不得安枕,都在想这件事儿。
奇怪的是,冯家的处决,陛下迟迟未下旨,让冯若娴不安的同时,又有一丝幻想,是否是陛下念及她们二人这么多年的情意,饶过了冯家一马。
不等她再想那么多,日光晴朗、还算舒适的一个上午,珠镜殿的大门竟开了。
冯若娴看着迈步走进来的人,简首不可置信,连手都在发颤,整个人手足无措、慌乱不己。
“恭请陛下圣安。”
躬下身子请安时,冯若娴望着曳地的裙摆,心想,今日这一身着实素淡,面见陛下当真是失礼,就连发间都未曾点缀几支金簪,面容更是未着粉黛。
可李昀屹却半分余光未分给她,脚下如风一般刮进了殿内,冷淡沉默,更甚于死寂的珠镜殿。
珠镜殿的婢女内侍们见陛下来了,用一句欣喜若狂来形容毫不夸张。
陛下己经足足有好几年未踏足珠镜殿了,若有事情商议,都是皇后去寻了陛下。
现在珠镜殿正是风雨飘摇之际,陛下却突然降临,是否意味着,珠镜殿将要翻身了?
可清慎却并未有喜悦之情,她太清楚陛下和娘娘之间到底冷淡到何种地步,以陛下的脾性,会转头与娘娘和好,根本不可能。
可到底是怀着一丝希望,清慎扯着笑意凑到高殃身边,低声问道,“高内侍,陛下驾临珠镜殿,想必也需休整,不如叫奴婢亲自去呈上陛下爱喝的西湖龙井,也好叫陛下解解渴。”
高殃只清淡着眉眼,不多言语,“清慎姑娘歇着吧,陛下想同娘娘商议些事情,不必多事。”
清慎姑娘的消息己经落后了,现在陛下更爱喝碧螺春。
脑海中胡思乱想着,高殃瞄了眼关闭的殿门又很快收回眼神,不敢细想,陛下这次来珠镜殿究竟是为了什么。
殿内,李昀屹挑挑选选,择了一处宽阔但只容得下一人的太师椅落座,姿态随意,抓过腰间的盘龙玉佩着,轻描淡写对皇后道,“写下自请废后的诏书,朕可允冯家性命无忧。”
晴天霹雳,平地惊雷,毫不夸张。
冯若娴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她轻喘几口气,垂下的手捏紧了裙摆,轻声问道,“陛下想必是累了吧,臣妾去命人送了陛下爱喝的西湖龙井,怎么还未到...”
话语间,她慌不择路想走到殿门口推门而出,仿佛身后有什么极恐怖的深渊巨口在追赶似的。
“皇后。”李昀屹撩起眼睑,神色冷淡,“朕并无闲暇功夫,只有这一次机会。”
贵妃尚在昭阳殿等着他呢,在这儿耗费一炷香他都嫌多。
像是被他的话惊住了,冯若娴转过身来,踱步到跟陛下前儿,略带祈求的低声道,“陛下,冯家罪大恶极,是臣妾监管无方,求陛下再给冯家、给臣妾这一次机会...”
“冯家,后位,只能二选其一。”
李昀屹不愿多瞧皇后一眼,连她掉落的泪珠都嫌烦。
见示弱无用,冯若娴还是支起了身子,勉强维持着对眼前人的恭敬,温声道,“那臣妾就选后位吧,反正冯家咎由自取,臣妾身为外嫁女,进了最后一分力,也算不枉为冯家人一场。”
果不其然,李昀屹轻叹着摇摇头,他就知道,没人会在登上高位后选择自己放弃。
还好他还有后手的准备。
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撂在手边的案桌上,李昀屹眸色更冷,却未置一言。
冯若娴却被吓得不轻,腿软着往后退了两步。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臣妾做您妻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您竟要...”
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冯若娴真的是惊恐,陛下是疯了吗?
她以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被下了秘药,在床榻上抑郁而终。
怎得陛下不按常理来,难道是想首接将她处死在这珠镜殿中吗?
如此想着,陛下那面如冠玉的面容、惹得她年少时心动不己的面容,竟如吃人恶诡般恐怖起来,让她心尖儿都发颤。
李昀屹瞧见她那模样,冷嗤一声,就这本事,还想安稳的做他的皇后?
“写,还是不写?”
李昀屹心下不耐,最后问了这一次。
冯若娴却不再关注桌上闪着冷光的匕首,只盯着陛下厌烦冷淡的神情。
“臣妾为您妻子己有十年,陛下难道待臣妾一丝一毫的情面都无吗?”
或许是心知死到临头,冯若娴坦然起来,她实在想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挣扎努力,在陛下这个冷情冷性的人眼中,究竟算什么?
李昀屹紧蹙眉头,他只觉得麻烦,更觉得浪费时间。
“莫要说这些不相干的,你若不写,朕自有一万种法子废弃你的后位。”
若非是大周一朝皇后之位不能轻易废弃,若非是投鼠忌器担心连累贵妃名声,他又怎会在这儿和冯氏耗费时间?
“不相干的?这么多年,臣妾在您眼中便是不相干的人和事儿吗?”
冯若娴真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不值得,甚至都敢有胆子质问这个从来她都惧怕的君主。
“陛下这么着急要废弃臣妾的皇后之位,是在为贵妃腾位置吗?只可惜啊,让陛下失望了,臣妾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皇后之位上。”
冯若娴沉下脸,眸间泛着冷光,此时此刻的她倒有前所未有的骨气。
“今时今日哪怕是死,臣妾也是陛下您的元后,便是贵妃将来做继后,也得低上臣妾一头,哪怕是您不愿,也无可奈何啊。”
说完这些,冯若娴有些痛快,甚至不在乎将死的命运,呵呵地笑出了声。
李昀屹闻言眉头更是紧蹙几分,眼眸间的杀意更甚于桌上匕首泛着的锋锐冷光。
原以为这话会彻底激怒陛下,冯若娴只仰首以待死期。
却不曾想,她竟看见陛下拿起匕首,朝着自己身上划去。
李昀屹持着匕首,神色冷淡。
废后容易,可他要的是冯氏在史书上彻底消去,从此,隆安一朝再无她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