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净水厂的地下室，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霉菌的味道。昏暗的应急灯在头顶投下摇曳的光晕，将秦枫和苏倾城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布满粗粝管道的墙壁上，如同两尊沉默对峙的雕像。
“潜龙苑……还在！”
秦枫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着金属，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杀意。他熔金的竖瞳死死盯着老K手中平板屏幕上那张偷拍的、模糊的“潜龙苑”门匾照片，眼底翻涌的血色几乎要冲破瞳孔的束缚。母亲绝笔信中那绝望的字句、父亲染血的身影、襁褓中冰冷的铁牌触感……所有被强行压下的血仇记忆，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在胸腔内疯狂冲撞！
牵扯得胸前崩裂的伤口剧痛无比，暗金色的血液再次透过绷带洇开，带来灼烧般的痛楚，却远不及心中那焚天之恨的万分之一！
“‘锁’己松动，‘钥匙’现踪江南……” 秦枫重复着那条加密信息，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园主’……‘归人’……好！很好！看来当年灭我秦家满门的畜生们……还在守着那座沾满我秦家鲜血的宅子！等着我这条‘丧家之犬’……回去？！”
他猛地抬头，熔金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扫向老K和阿力：“查！给我挖地三尺！我要知道‘潜龙苑’现在在谁手里！那个‘影’是谁！‘园主’又是哪条老狗！老子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己经在查了，枫哥！”老K的声音同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厉，独眼中寒光闪烁，“‘潜龙苑’位置极为隐秘，照片背景线索有限。那个‘影’的加密手段非常高明，IP跳转遍布全球，是顶级情报掮客的手法。‘园主’这个代号更是首次出现。需要时间。”
“我们没有时间！”秦枫低吼，因激动再次引发剧烈的咳嗽，暗金色的血沫溅在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秦枫！”苏倾城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他胸前刺目的暗金，眉间那道裂痕微微刺痛。她强压下因那条信息而同样翻腾的心绪，看向老K：“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不计代价。资金、人脉、苏家所有隐藏的暗线，全部激活。重点查近二十年江南所有大型地产交易、产权变更，尤其是涉及历史保护建筑和私人园林的。还有……查周永健和林耀东过去十年所有隐秘的社交网络，找出可能与‘影’或‘潜龙苑’有关的蛛丝马迹。”
“是，小姐！”老K肃然领命。
“另外，”苏倾城冰眸转向秦枫，语气带着一丝命令式的冷静，“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你的身体撑不住下一次强行爆发。在查清‘潜龙苑’底细前，任何冲动都是送死。”
秦枫熔金的瞳孔与她对视，那冰封的湖面下，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的狼狈与暴戾。他紧咬着牙关，胸中翻腾的杀意几乎要将理智吞噬，但苏倾城那双冰冷而理智的眼睛，像是一盆冰水，强行浇熄了他部分失控的火焰。他重重喘息着，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知道。”
就在这时！
噔噔噔！
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从地下室通往上层厂房的铁梯传来！
“青鸾”脸色发白，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激动！
“小姐！K爷！苏……苏董他……他醒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死寂的地下室！
苏倾城冰封的娇躯猛地一震！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所有的冰冷和算计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和狂喜取代！父亲……醒了？！那个在她最孤立无援、大厦将倾时轰然倒下，如同擎天巨柱般支撑着她整个世界的父亲……醒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冷静堤防！她甚至忘了秦枫和老K的存在，身体先于意识，猛地从折叠椅上站起，脚步踉跄地就要冲向铁梯！
“小姐！等等！”“青鸾”急忙拦住她，声音带着激动后的颤抖和后怕，“苏董刚醒！意识还很模糊！‘寒鸦’正在做初步检查！而且……而且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枫儿呢？’”
枫儿？！
这两个字如同第二道惊雷，狠狠劈在秦枫的心头！
他猛地抬头，熔金的竖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苏振邦……认识他？！还叫他……枫儿？！
苏倾城前冲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线束缚。她猛地转头，冰蓝色的眼眸带着极度的震惊和茫然，看向同样一脸愕然的秦枫。父亲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林耀东的背叛和集团的危机，他怎么会认识秦枫？还用了如此……亲昵的称呼？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青鸾”急促的喘息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水滴声。
“扶我……上去！”秦枫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他挣扎着想要从那张简陋的行军床上起来，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
阿力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他。
苏倾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汹涌的暗流。“走！”
……
净水厂上层，一间被临时改造成无菌病房的密闭泵房内。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仪器低沉的嗡鸣。惨白的无影灯光下，苏振邦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比昏迷前消瘦了许多，脸颊凹陷，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但那双曾经叱咤江南商界的眼睛，此刻却微微睁开着，眼神浑浊而迷茫，如同蒙着一层雾气。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音节。
“寒鸦”戴着口罩，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便携式脑电波监测仪，眉头紧锁。看到苏倾城等人进来，他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倾城脚步猛地顿住，停在距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她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床上那个虚弱的身影，双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情绪冲击。
父亲……真的醒了。
秦枫在阿力的搀扶下，也停在了门口。他熔金的竖瞳越过苏倾城的肩膀，牢牢锁定在苏振邦那张苍老而陌生的脸上。枫儿……这个称呼……为什么会从这位苏氏掌舵人的口中吐出？他和秦家……和潜龙苑……到底有什么关系？
“爸……”苏倾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唤了一声。
病床上的苏振邦似乎听到了声音，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聚焦在苏倾城脸上。那眼神先是茫然，随即似乎认出了女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愧疚，还有深深的疲惫。
“倾……城……”苏振邦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
“爸，是我！我在！”苏倾城立刻上前一步，冰冷的指尖下意识地想要去握父亲枯槁的手，却又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仿佛害怕惊扰了这个脆弱的梦境。
苏振邦的目光艰难地从女儿脸上移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执拗的探寻，扫过门口的方向。当他的目光落在被阿力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胸前洇着暗金血迹的秦枫身上时，那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枫……枫儿？！”苏振邦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急切确认！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抬了抬，似乎想指向秦枫。
轰！
秦枫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苏振邦的眼神……那绝不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那里面有震惊，有激动，有……一种仿佛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难以言喻的……愧疚？！
“苏伯父……您……认识我？”秦枫的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疑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苏振邦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巨大的情绪波动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
“苏董！冷静！您不能激动！”“寒鸦”立刻上前，沉声安抚，快速检查着监测仪器上跳动的数据，“脑部创伤还未完全恢复，语言和记忆中枢可能受损严重！强行回忆会加重负担！”
苏倾城也立刻按住父亲颤抖的手：“爸，别急！先休息！我们都在！”
苏振邦急促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枫，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那眼神充满了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极度的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皮沉重地缓缓合上，再次陷入昏睡。只有眼角，似乎有一滴浑浊的泪水悄然滑落。
病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倾城缓缓首起身，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父亲的反应，秦枫的震惊，还有那个呼之欲出的“枫儿”……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惊人的可能——父亲与秦枫，或者说与秦枫背后的秦家，有着极深的、不为人知的渊源！这渊源，甚至可能早于她和秦枫那场荒诞的契约婚姻！
她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冰锥，射向门口的秦枫。
秦枫同样看着她，熔金的竖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探究。苏振邦的反应，让他心中的血仇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秦家灭门惨案，苏振邦似乎知情？甚至……牵连其中？还是……另有隐情？
“寒鸦”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地走到苏倾城和秦枫面前，声音压得很低：“苏董的苏醒是奇迹，但他的大脑损伤非常严重。刚才的情绪剧烈波动对他极为不利。语言和记忆功能受损是肯定的，刚才的清醒可能是深度昏迷后的短暂意识回光。他何时能真正清醒、恢复多少记忆……都是未知数。”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秦枫胸前洇开的暗金，又看向苏倾城眉间那道黯淡的裂痕：“另外……小姐，您眉心的裂痕……刚才似乎又加深了一丝。本源透支太严重了。‘千年寒玉髓’的效果在减弱。您必须……绝对静养，不能再有任何消耗。否则……裂痕彻底崩毁，本源溃散……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枫哥，”他转向秦枫，语气带着医者的沉重，“龙血反噬和霸龙诀的反噬正在形成恶性循环。常规手段完全无效。强行压制只会让下一次爆发更加致命。您必须找到根源……或者……找到能中和那股狂暴力量的‘钥匙’。”
根源？钥匙？
秦枫和苏倾城的目光瞬间交汇！潜龙苑！九龙鼎！冰凰本源！这些词汇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两人牢牢绑在一起，也指向了那座隐藏在迷雾深处的古老宅院！
就在这时！
“K爷！有情况！” 病房外，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山猫”队员急促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打破了病房内凝重的气氛。
老K立刻接通：“讲！”
“外围第三警戒哨发现异常！一支不明身份的车队，大约十辆车，没有牌照，正快速接近净水厂区域！距离不足三公里！行动轨迹非常专业，避开了所有主干道监控！我们布置的被动红外感应器被他们用干扰设备屏蔽了！”队员的声音带着紧张，“看行动风格……很像是城南‘黑豹’刘威手下那帮专门干脏活的‘鬣狗’小队！”
黑豹刘威？！
这个名字让老K和阿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江南地下世界几个蠢蠢欲动的老牌头目之一！以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著称！林耀东和周永健一倒，他果然是最先按捺不住，想趁着苏家势弱、秦枫重伤的当口，来捡便宜，甚至……来斩草除根的！
“人数！装备！”老K的声音冰冷如刀。
“至少西十人！有微冲和霰弹枪！可能还有炸药！他们……是冲着这里来的！目标很明确！”队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以他们现在残存的力量，要面对一支武装到牙齿、人数占绝对优势的专业打手队伍，无异于螳臂当车！
“妈的！刘威这条老狗！动作真快！”阿力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冰晶瞬间覆盖左臂前端，“K爷！我带人出去顶住！你们带小姐和枫哥从备用通道……”
“不用了。”
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阿力。
所有人瞬间转头。
只见秦枫缓缓推开了阿力的搀扶，独自站稳了身体。他胸前的绷带被暗金血液浸透，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熔金的竖瞳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火焰！那火焰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锁定猎物的、纯粹的、冰冷的杀戮意志！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骨骼发出细微的嘎嘣声。目光穿透泵房斑驳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支正在夜色中急速逼近的死亡车队。
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正好……省得老子……去找他了。”
他看向老K和阿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君王般的威压：
“把家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