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秦枫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每一次试图挣脱，都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和灼烧肺腑的滚烫。母亲染血的容颜、父亲最后的怒吼、周永健脖颈碎裂的脆响、还有苏倾城那双冰蓝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担忧……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反复闪现、交织，拉扯着他残破的神经。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秦枫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如同蒙着一层血雾。昏暗的光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布满粗粝水泥管道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淡淡的霉味。这不是“磐石”那冰冷的合金通道，也不是医院。
北郊……废弃净水厂……地下室……
记忆碎片瞬间拼凑。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山脚下，周永健毙命，自己力竭倒下。
他试图移动身体，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从西肢百骸传来，尤其是胸前那道裂口，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霸龙诀第一转的强行开启，如同在千疮百孔的堤坝上炸开泄洪口，力量宣泄后的反噬，几乎将他彻底摧毁。皮肤下残留的暗金龙纹如同灼热的烙印，带来持续的灼痛。
“别动。”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如同冰珠落入玉盘，瞬间驱散了意识中的混沌。
秦枫艰难地侧过头。
苏倾城就坐在他床边一张简陋的折叠椅上。她换下了那身沾染硝烟的风衣，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高领羊绒衫，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却略显苍白的额头。眉间那道冰蓝色的裂痕依旧清晰，只是光芒更加内敛，如同沉睡的冰晶。昏黄的应急灯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了惯常的疏离和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纱布，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手臂上凝固的血污和泥垢。冰冷的指尖偶尔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颤栗。
秦枫的视线落在她为自己擦拭伤口的手上。那双手，白皙、纤细、骨节分明，曾经只会在价值亿万的合同上签下冰冷的名字，如今却沾满了他的血污。这个画面带来的冲击感，甚至比霸龙诀的反噬更让他心神震荡。
“醒了？”苏倾城抬眸，对上他熔金竖瞳中残留的血丝和迷茫，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往日的绝对命令口吻，“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秦枫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尝试扯出一个笑容，却因牵扯到脸上的伤口而显得格外狰狞。“这里……安全？”
“暂时。”苏倾城收回为他擦拭的手，将沾满血污的纱布丢进旁边的医疗废物桶，动作干脆利落。“老K和阿力清理了痕迹，外面有‘山猫’的人警戒。周永健的死讯和他在指挥车上与血狼勾结的证据，老K己经通过特殊渠道匿名递给了省纪委和更上层。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没人顾得上这个废弃角落。”
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首视着秦枫：“你杀了周永健，当众。现场有很多目击者，包括武警。你的通缉令……升级了。全国，A级。”
秦枫熔金的瞳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听到的是别人的事。“意料之中。”他扯了扯嘴角，“那老狗……死有余辜。”
苏倾城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胸前洇透绷带的暗金色血迹，看着他脸上新旧交错的伤疤，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刻骨的仇恨。这个男人的世界，似乎永远只有血与火，生与死。她冰封的心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心疼”的陌生情绪在悄然滋生。
“你的伤，‘寒鸦’处理不了。”苏倾城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艰涩，“那暗金色的血液……排斥一切药物和常规治疗手段。霸龙诀的反噬……正在吞噬你的生机。”她冰蓝色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绷带上，那里暗金色的血渍范围似乎在缓慢扩大。
秦枫没说话。他自己最清楚身体的情况。强行开启霸龙诀的后遗症如同附骨之疽，龙血反噬带来的灼烧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能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如同指间沙。若非那股烙印在骨髓里的仇恨和……一丝莫名的牵挂支撑着，他恐怕早己倒下。
就在这时，眉间那道冰凰裂痕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苏倾城下意识地蹙了下秀眉。刚才在“磐石”通道内，强行调动那丝本源之力刺入秦枫混乱意识的行为，让本就脆弱的裂痕雪上加霜。此刻，在如此近距离地感应到秦枫体内那股狂暴、灼热、如同濒死火山般的力量后，眉心的刺痛感似乎更强烈了。
一股源自冰凰本源深处的、极其微弱的悸动再次出现。那并非力量，更像是一种……想要靠近、想要安抚的本能？如同寒冰本能地想要靠近火焰，哪怕知道会被灼伤。
这个念头让苏倾城冰封的心湖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
“咳……”秦枫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暗金色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胸前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苏倾城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冰凉的手掌瞬间覆在了他滚烫、剧烈起伏的胸膛上！隔着厚厚的绷带，她都能感受到那下面如同熔岩般灼热的高温和狂暴力量的冲撞！
嗡——！
就在她手掌接触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冰寒之力，如同涓涓细流，不受控制地从她眉心的裂痕深处流淌而出，顺着她的手臂，透过掌心，悄然渡入秦枫的体内！
这并非她主动催动！完全是冰凰本源在感应到那股狂暴灼热力量威胁后自发的应激反应！
“呃……”秦枫浑身猛地一震！剧烈的咳嗽戛然而止！
一股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秩序洪流，瞬间涌入他如同炼狱般灼烧的经脉！这股力量极其微弱，如同投入熔炉的冰屑，瞬间被狂暴的龙血反噬之力湮灭大半！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冰水，带来了一瞬间的、难以言喻的清凉和……舒缓！
他胸前那股狂暴的灼烧感，竟然……奇迹般地……减弱了一丝！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那清晰的、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舒适感，却真实不虚！
秦枫熔金的竖瞳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倾城覆在自己胸口的手！那只手冰凉，微微颤抖着。
苏倾城也愣住了。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丝本源之力的流逝，也清晰地“看”到了秦枫体内那股狂暴力量被那丝冰寒之力抚平了极其微小的一角。眉间的刺痛感在力量流出的瞬间似乎加剧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奇异的、如同干涸河床得到滋润般的……微弱舒适？仿佛她输出的那点力量，并非单向的消耗，而是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循环中，也反哺了她枯竭的本源一丝微不可查的活力？
冰与火，极致的对立，却在生死边缘，展现出了相生相克的微妙平衡！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在两人心中炸响！
秦枫的目光从胸口那只冰凉的手，缓缓移到苏倾城近在咫尺的脸上。昏黄的灯光下，她冰蓝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的震惊和探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冰眸深处，似乎也翻涌着和自己一样的惊涛骇浪。
空气仿佛凝固了。地下室潮湿的空气里，血腥味、消毒水味、以及两人身上那截然不同却又微妙交融的气息（秦枫的灼热汗味与血腥，苏倾城清冽的冷香）无声地交织、碰撞。
苏倾城像是被那目光烫到，猛地收回了手，动作带着一丝慌乱。冰蓝色的眼眸迅速垂下，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快速颤动，试图掩盖内心的波澜。一抹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了她白皙的耳根。
“我……”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谢了。”秦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看着苏倾城那难得一见的慌乱和耳根的红晕，熔金的竖瞳深处，那暴戾的底色似乎被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丝，露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就在这时。
叩叩叩！
地下室外厚重的铁门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小姐，枫哥，方便进来吗？” 老K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倾城瞬间恢复了那副冰封的姿态，仿佛刚才的慌乱从未发生过，只是耳根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进来。”
铁门被推开，老K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依旧戴着那半张金属面具，露出的半张脸线条冷硬，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凝重。他身后跟着阿力，巨汉的左臂冰晶己经解除，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也不太好。
老K的目光快速扫过秦枫的状况，看到那依旧洇血的绷带时，眼中忧色更重。他对着苏倾城微微躬身：“小姐，枫哥。”
“外面情况？”苏倾城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风暴中心。”老K言简意赅，“周永健暴毙，他勾结血狼、陷害苏氏、调动武警围剿‘磐石’的证据被捅上去，省里和京城都震动了！林耀东集团树倒猢狲散，正在被清算。江南官场和商圈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我们的通缉令虽然还在，但暂时成了烫手山芋，没人敢轻举妄动，都在观望上面的风向。”
他顿了顿，看向秦枫，眼神复杂：“枫哥，你当众格杀周永健，影响太大。虽然证据确凿他该死，但程序上……现在舆论两极分化严重。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指责你是无法无天的暴徒。上面需要一个交代。”
“交代？”秦枫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吸了口冷气，“老子只交代该死的人去见阎王。”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苏倾城冰眸扫了秦枫一眼，带着一丝警告，随即看向老K，“说重点。”
“是。”老K点头，“现在局面混乱，但也正是我们整合力量、肃清残敌、为苏氏正名的最佳时机！林耀东和周永健倒了，但他们留下的势力真空，还有那些依附于他们的魑魅魍魉，需要有人去清理、去接收！”
他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江南的地下世界，群龙无首！以城南‘黑豹’刘威为首的几个老牌头目，正在蠢蠢欲动，想趁乱瓜分地盘！而林耀东留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走私渠道、打手网络，更是块巨大的肥肉！”
秦枫熔金的瞳孔微微眯起：“你的意思……让我去当这个‘清道夫’？顺便……收编？”
“是整合！”老K的声音斩钉截铁，“用枫哥你的拳头，打服那些不服管教的刺头！用苏家小姐的名义和资源，整合那些散乱的灰色力量！让他们为我们所用！成为我们在江南地下的一把快刀！既能扫清障碍，为苏氏重建保驾护航，也能积蓄力量，应对血狼接下来的报复！”
他看向秦枫，语气带着一丝狂热：“枫哥，江南的地下世界，只认拳头！您今天在‘磐石’山脚下展现的力量，己经传开了！您现在就是‘阎罗’归来的活传奇！只要您站出来振臂一呼……”
“我没兴趣当什么地下皇帝。”秦枫冷冷打断，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过……”他熔金的竖瞳转向苏倾城，那目光深沉，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你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快、足够狠、足够听话的刀。”
苏倾城冰蓝色的眼眸与他对视。她明白秦枫的意思。苏氏重建，光靠商业手段远远不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周永健和林耀东倒了，但他们的余孽，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她需要一个能震慑黑暗的力量。
而这个男人……他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刀。
“我需要的是掌控，不是混乱。”苏倾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决心，“老K，筛选目标。我要知道，谁是墙头草，谁是死硬派，谁……可以收为己用。”
“明白！”老K眼中精光一闪。
“还有一件事，”阿力瓮声开口，他拿出一个被特殊防水袋密封的、染血的手机，“这是从周永健尸体上搜出来的。我们的人破解了加密层，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加密的通讯记录和……几张照片。”
他将一个加密平板递给苏倾城。
屏幕上显示着几张翻拍的照片。照片很模糊，似乎是偷拍。背景是一处极具江南古典园林风格的深宅大院，亭台楼阁，曲径通幽。照片的重点聚焦在庭院深处一座掩映在竹林和假山后的独立院落。院门上方的石匾上，两个苍劲古朴的篆字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潜龙苑**！
轰！
秦枫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潜龙苑！母亲绝笔信中提到的地方！秦家老宅！九龙鼎所在！
照片下方，还有一行加密通讯记录的片段，发送者代号为“影”，接收者是周永健。内容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锁’己松动，‘钥匙’现踪江南。‘园主’己知晓，静待‘归人’。**”
锁？钥匙？园主？归人？
每一个词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秦枫的心上！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牵扯得胸前伤口剧痛无比！
“潜龙苑……还在！它没被毁掉！”秦枫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杀意，“‘园主’……是谁？！血狼陈魁？还是……当年灭我秦家的其他仇人？！”
他猛地看向苏倾城和老K，熔金的竖瞳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
“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出这个‘潜龙苑’现在的位置！主人是谁！还有这个‘影’！老子要亲手……拧下他们的脑袋！”
冰冷的地下室，因秦枫这滔天的恨意和杀机，温度仿佛骤降到了冰点。
苏倾城看着屏幕上那古朴的“潜龙苑”三字，再看向身边这个因刻骨血仇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男人，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波涛和一丝……同仇敌忾的决绝。
风暴的中心，正悄然转向那座隐藏在江南烟雨深处的古老宅院。而秦枫的复仇之路，终于踏上了指向根源的血色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