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内陆异闻

2025-08-18 2840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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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样的!”伙计们爆发出欢呼。

陈掌事擦着冷汗,连声道谢:“林小哥!多亏了你!”

穗安没回应,她站在第一个被她撞断手腕的匪徒旁边。那人蜷缩着,痛苦呻吟,眼神里是原始的恐惧和痛苦。

她盯着自己握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孔——是地上那个被她砸中后颈的匪徒,磕破了头,血正慢慢洇开。

“冤冤相报何时了?”

观音菩萨那悲悯威严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深处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穗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冤冤相报?她俯身,用那匪徒身上还算干净的衣角,慢条斯理地擦去刀柄上沾染的一点血污。

除恶务尽,才是正道!这些渣滓活着,只会祸害更多像阿福、像老盐工那样的无辜者。

菩萨的慈悲,能填饱这些流寇的肚子,还是能治好盐工溃烂的手?不过是高高在上的风凉话!

商队清理路障继续前行,气氛轻松不少,伙计们围着穗安,敬畏地称她“林小哥”。阿福更是成了她的小跟班。

傍晚,队伍在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落借宿。村口,一个瘦小的老妇正艰难地用竹篾修补破损的鱼篓,手指上缠着破布,勒痕深可见骨。

穗安默默走过去,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过去,这个婆婆让她想起阿娘。

“婆婆,用这个敷手,能消肿。”声音依旧沙哑低沉,把二两银子也一起递了过去。

老妇受宠若惊,接过药包,把银子推了回去,浑浊的眼睛看着穗安:“多谢小哥,山里人,摔打惯了,骨头断了能接,心气断了,神仙也救不了。”

她咧嘴,露出稀疏的牙,那笑容里却有种石头般的硬气。

穗安递药的手微微一顿。骨头断了能接,心气断了神仙也救不了,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她心里。

这不正是菩萨那套“促其自强”的道理吗?凡人必须靠自己硬撑着,断了心气就是死路一条。

可这“自强”背后,是盐工溃烂的手,是灶户挨的鞭子,是山民这深可见骨的勒痕!

菩萨轻飘飘一句“规律”,神仙高高在上看着,凡人的血泪挣扎就成了他们口中“自强”的注脚?这代价,未免太过残酷。

这“自强”,分明是神仙不作为逼出来的绝路!

前世世界仙神无踪,人类必须独自成长;如今这有仙神的世界,他们却对人类苦难袖手旁观,只知索取香火。

如此存在,意义何在?

山路盘旋,仿佛没有尽头。当视野终于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溪流在群山环抱中奔涌而出时,队伍里爆发出一阵疲惫的欢呼。

“到了!永泰县到了!”

永泰县城,依偎在大樟溪畔。数日翻山越岭的跋涉后,眼前这依山傍水、人烟渐稠的景象,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县城规模远不及莆田,但作为沟通戴云山区与闽江下游的水陆码头,自有其喧腾的生气。

车队沿着溪岸前行。清澈湍急的大樟溪水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响。

溪面上,竹筏和小船络绎不绝。满载着粗大原木、成捆毛竹、麻袋装的山货的竹筏顺流而下,吃水颇深。

逆流而上的小船则显得吃力,船工们喊着号子,竹篙深深插入水中,运送着从下游来的盐包、布匹卷、铁器农具等物。

简易的木质码头延伸入水,岸边挤挤挨挨着几间低矮的客栈、敞开的货栈和冒着热气的饭铺。

挑夫、船工、商贩、行旅客商…各色人等混杂,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河水腥气、饭菜油烟以及山货特有的混合气息。

街道随地势起伏,铺着不甚规整的青石板。两旁的屋舍大多就地取材,木结构为主,辅以石块和青瓦,显得粗犷而实用。

人们的衣着也明显带着更浓郁的山地印记,颜色更沉,样式更简单利落,口音也与莆田那边有了细微却清晰的区别。

市集上,摊贩们兜售着新鲜的竹笋、各色草药、山菌野味、竹木制成的筐篓板凳,喧嚣而富有生气。

陈掌事熟门熟路地将车队引到码头附近一间挂着“悦来栈”幌子的客栈后院安置。卸货、喂牲口,伙计们忙作一团。

穗安帮着将最后一袋盐扛进简陋的货栈,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一路风尘仆仆,此刻才感到筋骨深处的疲惫。

客栈大堂里人声鼎沸,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穗安要了一碗素面,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慢慢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捕捉着周围的议论。

“听说了吗?上游白龙滩那边,前些日子又翻了一条运木头的筏子!”邻桌一个行商模样的人压低声音对同伴说,

“连筏工带货,七八个人呐!捞上来仨,剩下都喂了鱼鳖。都说那地方水流邪性,底下藏着水猴子,专拖人下水!”

“水猴子?我看是龙王老爷发脾气。”另一个黑脸汉子灌了口劣酒,粗声粗气地说,“今年开春到现在,天上才掉了几滴猫尿?地都干得裂口子了,龙王收不到香火,能不找筏子出气?”

“嘘!慎言!”旁边一个老者连忙制止,“水路不太平,陆路就安生?前头青石坳那段山路,听说新近又聚了一伙强人,专劫落单的客商,凶得很!”

“唉,这世道,赶个路都得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有人叹息。

“可不是,天旱,路险,人祸,日子难过啊……”

碗里素淡的面汤还冒着热气,穗安握着筷子的手却微微收紧,古代活着是如此艰难。

穗安谢绝了陈掌事让她随队继续北上的邀请。永泰的喧嚣和那条穿城而过的大樟溪,没能解答她心中的困惑。

离开波涛汹涌的大海,告别了默娘身边那些关于海妖与神迹的传说,穗安仿佛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从莆田到永泰,再孤身翻越重重山岭,一路行来,山匪遇过几拨,却再无半分神仙显灵或妖怪作乱的痕迹。

这内陆腹地,平静得近乎沉闷,与危机西伏、神异频现的湄洲岛判若两个天地。

首到她踏入福州地界,在闽江口湿咸的风里,于一间简陋的码头茶寮歇脚时,才终于捕捉到一丝久违的、属于“异常”的气息。

“……可不是嘛!李家坳的张猎户,前些日子进莲花峰采药,回来就剩半条命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挑夫压着嗓子,对同伴心有余悸地说,“撞见个青面獠牙的鬼东西,力大无穷,把他设的捕兽夹像掰麻秆一样扯断了,吓得魂飞魄散!”

“鬼?我看是成了气候的山魈!”旁边一个老船工接口,声音更低,“莲花峰深处那片老林子,邪性得很。夜里常有怪声,像哭又像笑,牲畜和人莫名其妙就没了,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穗安端着粗陶碗的手一顿。她不动声色地靠近,沙哑着嗓子问:“几位大哥,刚说莲花峰真有精怪?”

老船工叹口气:“本地人都知道,那地方去不得。凶得很,官府派人搜过,连影儿都没摸着,还折了人手,现在也懒得管了。可惜那地方是去莲花峰采药打柴的必经地,每年都失踪好多人。”

“常在何处出没?”穗安追问。

“神出鬼没,”挑夫摇头,“不过听说,多在靠近‘鬼见愁’那条深涧附近,邪门得很,终年雾气不散。”

够了,她丢下茶钱,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