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清云分部的议事厅内,气氛肃穆而充满干劲。
从福州星夜兼程赶来的骨干,与泉州本地的管事济济一堂,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的穗安。她风尘仆仆,眉宇间却不见疲惫,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锐利与沉静。
“诸位,”穗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泉州,清云南下之根基,今日起,正式落子。此非福州之延续,乃更大之格局,望诸位同心戮力,共襄盛举!”
她目光如电,扫过众人,一道道指令清晰下达,如同织就一张无形的大网:
“崔管事。”
“属下在。”一位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起身。
“你即刻负责茶厂筹建事宜,地点按之前勘定,务必临近水源,交通便利。所需人手、物料,全力保障。”
穗安顿了顿,目光落在崔管事身后两名略显紧张却眼神明亮的年轻女子身上,“这两位,是刘盈盈、王冰冰?”
“是,东家。她们刚从福州女塾毕业,成绩优异,通晓算学文墨,对茶事亦有兴趣。”崔管事连忙介绍。
穗安对两位姑娘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期许:“好,盈盈、冰冰,你二人随崔管事历练,参与茶厂建设全过程。从选址规划、工坊布局到流程设计,用心学,大胆问。清云未来,需尔等巾帼之力。”
刘盈盈和王冰冰激动得小脸通红,连忙行礼:“谢东家信任,定当竭尽全力。” 这是她们离开女塾后的第一份重任,意义非凡。
“郑掌柜。”
“老朽在。”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和却眼神精明的老者应声。
“你负责与泉州本地及周边茶农接洽。”穗安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的目标,是次一等的茶青,甚至是那些品相不佳、本地几乎卖不出去的夏秋茶。”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露讶色。次等茶?卖不出去的夏秋茶?这能做出什么好茶?
郑掌柜也有些迟疑:“东家,这次等茶青,品质不佳,恐难做出上等茶品啊?而且,那些夏秋茶,茶农往往只能贱卖或丢弃……”
“郑掌柜!”
穗安打断他,眼中闪烁着锐利光芒,“我们做的,不是卖给大宋士大夫的清茶,是远销番邦的红茶、黑茶。这两种茶,要的就是滋味醇厚浓郁!
次等茶青中的粗老叶、夏秋茶的苦涩厚重,经过我们的发酵工艺,恰恰能转化为独特的醇香与陈韵,这正是番邦客商趋之若鹜的风味。此乃变废为宝,成本低廉,利润空间反而更大。”
她语气加重,带着告诫:“记住,与茶农交易,价格要公道。不可仗势压价,寒了茶农之心,但也要精打细算,清云不是善堂,生意要有利可图。
要让他们明白,这些原本不值钱的叶子,清云收了,对他们也是增收,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比眼前蝇头小利更重要。”
郑掌柜恍然大悟,眼中精光爆射:“老朽明白了,东家高见。此乃一箭双雕,既得原料,又惠茶农,老朽定当办妥。”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财路,精神抖擞。
“李娘子!”
“妾身在!”一位气质温婉、眉宇间却透着坚毅的中年女子起身。她原是福州女塾的优秀女先生,李桐的母亲,被穗安寄予厚望,调来担任泉州女塾山长。
“李娘子,原定你筹建泉州女塾,此事依旧重要,但眼下有一件更紧急之事需你与妙珠共同操办。”穗安神色转为凝重,“慈幼院与济安堂,依苏知州之意,将作为官办惠民之补充,并入府衙体系。”
厅内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并入官府?那清云的独立性和初衷如何保证?
李娘子也皱起了眉头。
穗安抬手压下议论,声音沉稳有力:“并入官府,非我等所愿,然此乃泉州现实,亦是权宜之计。但并入,不等于放任。清云出钱出力,岂能任由其流于形式,甚至成为某些人敛财之工具?”
她看着李娘子,目光如炬:“你与妙珠,需立即着手制定一份详尽的《清云慈善资金给付与监督细则》!”
“其一,明确资金给付标准!以实际运营成本,包括房屋修缮、人员薪俸、孤儿口粮、病患医药、教学耗材等为基础,详细核算!在此基数上,上浮百分之十。”
穗安伸出食指,强调道,“这百分之十,便是给府衙具体经办官员提举、管勾等的‘好处’。让他们有利可图,方能减少刁难,确保资金相对顺畅地用于实处,但账目必须清晰,每一文钱去向,清云保留核查之权。”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穗安语气陡然转厉,“即刻筹备成立‘清云惠民济世讲习所’!我会亲自与府衙交涉,定下铁规:凡官府惠政体系下,慈幼院之保育员、济安堂之医护、乃至未来女塾之蒙师,必须持有我‘清云讲习所’颁发的相应等级资格证书,方可上岗任职!”
她环视众人,掷地有声:“此证书,非虚名,需经过我讲习所严格培训,考核清云制定的保育标准、医护规范、教学大纲。合格者,方予发证。
清云讲习所,拥有对受训人员的考核权、发证权,以及对持证人员的监督权、建议任免权。若无清云认证,府衙不得录用,若持证人员违反清云制定的服务规范,清云有权建议府衙予以惩处乃至罢免。”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随即,许多人的眼中爆发出敬佩的光芒。
高!实在是高!
表面上看,慈善机构的管理权交给了官府。但实际上,通过这“上岗资格认证”和“服务规范监督”两道紧箍咒,清云牢牢掌控了慈善机构运行的核心——人的标准。
钱,我们给,甚至多给一成买路钱;但人,必须按我清云的标准来培训、来考核、来做事!官府只负责行政管理和接收成果,而真正决定服务质量和慈善初衷能否实现的“专业内核”,依然握在清云手中!这简首是釜底抽薪式的反制!
李娘子激动得脸都红了,深深一福:“东家深谋远虑!妾身与妙珠定当竭尽全力,制定最完善的细则,筹建最严格的讲习所!必不让清云善心蒙尘,必保济世初衷不变!”
“好!”穗安点头,“讲习所选址、师资招募、教材编写,你全权负责,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尽快拿出章程,我亲自去与苏知州‘商议’!”
最后,穗安看向负责工坊建设的几位管事:“至于罐头、纺织等工坊,乃寻常之事,按福州成熟经验复制即可。选址、招工、生产管理,务必高效、规范、保质保量。泉州是清云面向更广阔天地的跳板,不容有失!”
“属下遵命!”众人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信心与斗志。
会议结束,众人领命而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