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底的猩红眼睛像浮在墨色里的灯笼,密密麻麻地铺展开来,连钟乳石的阴影里都渗出细碎的红光。
林溪握紧逸月剑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两种力量的冲撞己近临界点。冰凤的寒气在血管里凝成细冰,九尾狐的妖力却像烧红的烙铁,每一次流转都烫得她骨头生疼。
她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痕,那是刚才掐碎舌尖时留下的,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芒。狐妖丹的躁动越来越烈,潭底传来的某种气息像钥匙,正一点点撬开她血脉里的枷锁。
那些眼睛里翻涌的贪婪与怨毒,竟让妖丹生出一种近乎亲昵的共鸣,仿佛在说“看,这才是你的同类”。
“滚开。”林溪低声呵斥,声音里混着冰碴般的寒意。她抬手挥剑,冰蓝色的剑气扫过水面,激起的浪花瞬间冻成冰针,密密麻麻地刺向那些眼睛。只听一阵细碎的碎裂声,靠近潭边的几十双眼睛骤然熄灭,水面上浮起层薄薄的黑灰,像被烧过的纸灰。
但这根本无济于事。更多的眼睛从更深的黑暗里浮出来,连带着水潭开始剧烈翻涌,那些冻结阿玖的冰层咔咔碎裂,融化的潭水不再是清澈的幽蓝,而是变成了粘稠的暗红,像稀释的血。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钻进鼻腔,比之前的血腥气更浓郁,带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感。
“祭品……祭品……”
细碎的低语从水面升起,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无数人在同时呢喃,男女老少,高低错落,像有整个村庄的魂魄被塞进了这方水潭。
林溪猛地转头看向结界里的席倾濉,冰晶茧上凝着层薄霜,将那些污秽的声音隔绝在外,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沉睡的安稳,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就是为了护住这份安稳,她也不能倒下。
林溪深吸一口气,背后的冰晶翅膀再次展开,这次的冰翅上布满了金色的纹路,像是狐尾的虚影缠绕其上。
两种力量在她体内撕扯,却又在濒临崩溃时生出种诡异的平衡,冰焰与狐火在逸月剑上交织成螺旋状的光带,剑身在她掌心微微发烫。
“哗啦……”
潭水突然炸开,不是之前的紫浪,而是无数条苍白的手臂从水里伸出来,手臂上没有皮肤,红肉包裹着森白的骨头,指节处还缠着湿漉漉的黑发。它们像水草般疯狂扭动,抓向岸边的林溪,连带着水面上漂浮的黑灰都被搅成旋转的旋涡。
林溪足尖一点,身形掠向溶洞顶部,冰翅扇动间,无数冰棱从钟乳石上断裂,如暴雨般砸向那些手臂。
冰棱刺入红肉的瞬间,那些手臂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迅速冻结成暗红色的冰雕,却又在片刻后碎裂成更小的肉块,重新落回潭里,化作新的血雾。
“祂在追求永恒的存续……祂在重定秩序……”
一个清晰的女声突然从潭底传来,不像其他低语那样含混,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首钻进林溪的脑海。
她恍惚间看到一幅画面:幽深的地底祭坛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被绑在石台上,心口插着枚发光的珠子,周围站满了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他们的嘴里念着同样的咒语“以时间为代价孕育存续,你是应召而来,是旧世界的覆灭者,也是新世界的垫脚石……”
画面一闪而逝,林溪的头像被重锤砸过,疼得眼前发黑。她这才意识到,那些低语不是单纯的骚扰,而是某种诅咒,正试图钻进她的识海,唤醒她血脉里被封印的记忆。
“想知道真相?”那个女声再次响起,带着蛊惑的笑意,“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上古修士?凤族残余?……”
“闭嘴!”林溪怒喝一声,逸月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冰蓝与金色交织的流光,首刺潭水中央。
剑光入水的刹那,整个水潭像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那些猩红的眼睛齐齐闭上,水面上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五官模糊,却能看出是由无数细小的人脸拼凑而成。
“祂快醒了……”人脸张开嘴,声音震得溶洞顶部簌簌掉灰,“她与你的一切都是祂的养料……”
林溪召回逸月剑,剑身上的冰焰己经变得不稳定,时明时暗。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妖丹正在疯狂撞击着她的经脉,像是要冲破皮肤飞出去,而冰凤之力却在急速流失,背后的冰翅己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声音戛然而,恢复了平静……
潭水的平静里透着股诡异的死寂,那些猩红眼睛消失的地方浮着层青黑色的沫子,像被掐灭的烛芯在水里沉沉浮浮。
林溪扶着岩壁的手滑了一下,背后的冰翅突然发出脆响,几道裂痕顺着金色纹路蔓延开,碎冰屑落进潭里,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她忽然闻到股清冽的檀香,不是溶洞里的湿冷气息,倒像是浸透了符咒的朱砂混着松烟墨的味道。这气息越来越浓,竟压过了潭水的腥甜,连体内冲撞的两股力量都莫名滞涩了半分。
“啧,镇妖局的人鼻子倒是灵。”潭底传来一声模糊的嗤笑,随即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溪猛地抬头,只见溶洞入口处的空气像被揉皱的纸,层层叠叠的光影里走出个穿藏青色制服的女人。肩章上的银色獬豸徽记在幽暗里闪着冷光,正是司芸萱。她手里转着枚黄铜罗盘,指针在盘面上疯狂转圈,却始终没逃出中心那道刻着“镇”字的凹槽。
“林溪?”司芸萱的声音裹着灵力掷过来,撞在钟乳石上反弹出细碎的回音。她几步掠到潭边,靴底碾过那些黑灰时,罗盘突然发出嗡鸣,“你这是把自己当祭品往邪祟窝里送?”
林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冰碴堵住。妖丹的躁动突然变本加厉,经脉里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冰凤之力流失的速度快得吓人,背后的冰翅终于支撑不住,咔嚓一声碎成漫天冰晶。
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司芸萱的脸和潭底那张拼凑的人脸重叠在一起,耳边又响起那些细碎的低语。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感觉有人稳稳托住了自己的后颈,掌心带着贴过符咒的温热,比逸月剑的温度更让人安心。
“还挺沉。”司芸萱皱着眉把人打横抱起,另一只手屈指轻弹,三枚金色符纸破空而出,分别贴在结界、潭面和溶洞顶。
符纸自燃起来,蓝色的火焰在纸上烧出繁复的纹路,将整个溶洞罩在层半透明的光膜里。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昏迷的林溪,少女眉心还凝着点金芒,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司芸萱指尖划过林溪手腕的脉门,眉头皱得更紧。
“局长。”两个穿同款制服的下属从入口处进来,看到结界里的席倾濉时对视一眼,“要先破结界吗?”
“不必。”司芸萱抱着林溪走向冰晶茧,罗盘凑近结界时发出轻微的震颤,“这结界是她用妖力和凤血布的,暂时还算稳固。把人连同结界一起收进蕴灵袋,动作轻点。”
下属应了声,取出个绣着云纹的布袋,撑开时袋口涌出柔和的白光,将整个冰晶茧裹住往里收。席倾濉在光里若隐若现,脖颈上的细丝红了几分……
司芸萱又瞥了眼潭水,刚才被逸月剑刺中的地方还冒着细小的气泡,青黑色的沫子聚了又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窥伺。
她从制服口袋里摸出枚青铜令牌,随手扔进潭里,令牌落水的瞬间,整个水潭突然掀起巨浪,却在触及符纸光膜时被弹了回去,只能在光膜内徒劳地翻滚。
“回去告诉技术部,加派三组符文师过来。”司芸萱抱着林溪往外走,藏青色的衣摆扫过地上的冰碴,“给这潭水加三重锁灵阵,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下属连忙应是,看着局长抱着人消失在溶洞入口的光影里。结界里的冰晶茧己经被收进蕴灵袋,袋口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潭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那些没被符纸盖住的钟乳石阴影里,还残留着几缕转瞬即逝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