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推开暗门，带着裹在自己战服里的席小满走进客厅，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匆忙离去时打翻的符水气味。陈默和林小婉大概己经先一步回来，桌上留着温在保温壶里的米粥，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是陈默惯有的利落：“卷宗己调，秦岭异动需速查，有事传讯。”
林溪没急着看卷宗，她扶着席小满在沙发上坐下。少女刚化形不久，身体还不太适应双腿行走，坐下时仍下意识地蜷着膝盖，像只保持着蜷缩姿势的狐狸。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手指正好奇地捻着战服袖口的盘扣，那上面绣着的云纹在她指尖轻轻，发出细碎的布料摩擦声。
“饿吗？”林溪试探着开口，声音放得极轻。
席小满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像是没听懂。她的目光落在林溪脸上，带着全然的依赖——从在树林里被林溪抱起的那一刻起，这个身上有着熟悉气息的人，就成了她混沌意识里唯一的锚点。
林溪拿起保温壶，倒了碗温热的米粥，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张嘴，吃。”
席小满盯着勺子里白白软软的东西，又看了看林溪的嘴唇，迟疑着没有动作。她的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呜呜”声，像是在模仿，却又不成调。林溪忽然想起，狐狸本就不会说人话，化形后的懵懂状态，与初生婴儿无异。
“是‘吃’。”林溪放慢了口型，指着米粥重复，“吃……”
席小满的视线跟着她的嘴唇动，小幅度地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气音。她似乎有些着急，眉头微微蹙起，尾巴，那九条本该隐去的尾巴不知何时又悄然浮现，此刻正焦躁地在沙发上扫来扫去，带起一阵轻风和细碎的白绒。
林溪忍不住笑了，放下勺子，轻轻按住她不安分的尾巴尖：“别急。”她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举到席小满面前，“这是苹果。”
“苹……果……”她一字一顿地念，目光始终锁着席小满的眼睛。
少女的视线从苹果移到她脸上，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发出清晰的音节。但她像是找到了新的玩物，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苹果光滑的表皮，又飞快地缩回手，像是怕被烫到似的，反复几次，眼里渐渐染上笑意。
林溪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心里那点因“她不记得”而起的失落，又被这鲜活的模样冲淡了些。她把苹果递过去，席小满接在手里，学着林溪的样子放在嘴边，却不是咬，而是用鼻尖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像极了在树林里喝水时的那只白狐。
“要这样。”林溪拿起另一个苹果，咬了一小口，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席小满立刻有样学样，张开嘴狠狠咬下去。大概是力道没掌握好，苹果核都差点被她咬到，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咀嚼嘴里的果肉，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林溪抽了张纸巾，替她擦去嘴角的汁水。指尖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时，席小满忽然停下咀嚼，歪着头看她，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啊”声，像是在回应。
“这是‘啊’。”林溪趁机引导，“啊……”
“啊……啊……”席小满跟着学，这次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点软糯的尾音。
林溪心里一动，像是有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她又指着自己：“林溪。”
“林……”席小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舌尖在嘴里打转，试了几次，才勉强发出个模糊的“临”音。
“没关系，慢慢来。”林溪揉了揉她的头发，触感和她的皮毛一样柔软，“我们先去洗漱，换件衣服。”
她起身去卧室找衣服，回头时，却见席小满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她的脚步还很不稳，走两步就晃一下，却固执地不肯停下，眼睛紧紧盯着林溪的背影，生怕跟丢了似的。
林溪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她转身走回去，弯腰将席小满打横抱起。少女轻得像片羽毛，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呼吸间带着苹果的甜香。
“不用怕，我不走。”林溪轻声说，抱着她走进浴室。
镜子里映出两人的身影。林溪穿着黑色战服，肩线利落，眉眼间带着常年处理要务的锐利；而她怀里的席小满，裹着宽大的战服，露出纤细的脚踝和一截白皙的脖颈，像株刚抽芽的玉兰，干净得让人心颤。
林溪放了温水，试了试水温，才把席小满放进浴缸里。少女显然对水很感兴趣，伸出手在水里划来划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林溪的袖口，她却笑得眉眼弯弯，发出“咯咯”的笑，这是她今天发出的第一个清晰的情绪音。
“水。”林溪指着浴缸里的水，重复道。
“水……”席小满跟着念，这次的发音几乎和林溪的一模一样。
林溪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她拿起沐浴露，挤出一点在手心搓出泡沫，替席小满清洗长发。泡沫沾到她的耳朵上，席小满痒得缩了缩脖子，却没有躲开，只是乖乖地任由林溪摆弄，偶尔发出一两声舒服的轻哼。
洗完澡，林溪找了件自己的白色棉质睡裙给她换上。睡裙的长度到膝盖，衬得她皮肤愈发雪白，九条尾巴不知何时又隐去了，只留下身后一小片微微隆起的弧度，像是还没完全收回去的尾根。
“过来。”林溪坐在床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席小满迈着还不太稳的步子走过去，刚坐下，就自发地往林溪身边靠了靠，脑袋轻轻抵着她的肩膀，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金色的光带。林溪拿起梳子，替她梳理湿漉漉的长发。发丝在指尖滑过，柔顺得不可思议。
“席小满。”她忽然开口，念出自己给她取的，她自己的名字。
席小满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向林溪的眼睛，像是在确认这个词的含义。
“你叫席小满。”林溪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小……满……”
少女的嘴唇动了动，试了几次，最终发出了两个含混的音节：“小……满……”
虽然不够清晰，但那确实是在模仿“小满”两个字。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放下梳子，捧起席小满的脸，认真地说：“对，你是席小满。”
席小满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她看着林溪，又重复了一遍：“小满……”
这次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带着点雀跃的尾音。她像是发现了新的游戏，反复念着“小满”两个字，念到后来，自己都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光。
林溪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唤醒记忆或许还需要漫长的时间，但至少现在，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六万年前那场浩劫里失去的，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她的生命里。
“饿不饿？”林溪又问，这次没等席小满回应，就自己接了话，“我们去吃苹果。”
席小满跟着她站起来，走路己经比刚才稳了些。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溪走出卧室，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小满”、“苹果”，像只刚学会说话的小鹦鹉。
客厅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林溪看着席小满好奇地打量着茶几上的盆栽，忽然觉得，或许秦岭的卷宗可以先放一放。有些事，比追查泗阳的阴谋更重要。
比如，教会眼前这个刚来到人间的小狐狸，说更多的话，认识这个她错过了三万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