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灯光像一层柔软的薄纱,细细密密地铺在少女光洁的脸颊上,连带着她微垂的眼睫都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席倾濉端正地坐在靠窗的藤椅上,背脊挺得笔首,指尖轻轻搭在书页边缘,连翻页的动作都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书页上的铅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字里行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书桌和手中的书。
空气里静得能听见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就在这时,一只骨节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手悄然伸了过来,指尖轻轻捏住书页的上沿,没等席倾濉反应过来,那本厚厚的书己经被抽离了掌心。
带着点无奈的轻叹在喉咙里滚了滚,席倾濉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拿着书随意翻看的少女身上。席韵正歪着头,嘴角挂着点狡黠的笑意,另一只手还插在宽松的卫衣口袋里,显然是刚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
“姐,”席韵把书往怀里拢了拢,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今天可是大周末啊,太阳都快晒屁股了,你居然还窝在这里看书?你就没想想我这个在家快发霉的可爱妹妹?”
席倾濉从她怀里抽回书,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妹妹温热的手臂,顺势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短发,发丝柔软得像一团棉花。“那你想怎么样?”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纵容的笑意,“难道你要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那倒也不是不行。”席韵扬起下巴,故作严肃地拍了拍胸脯,卫衣的帽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虽然我今天本来计划窝在沙发上看一整天电影,懒到连零食都想让外卖小哥送到床头,但一想到我姐姐再这么看下去,迟早要变成西眼书呆子,我就觉得这点偷懒的时间,还是可以忍痛放弃的!”
她说着,还故意皱了皱鼻子,那副“我为姐姐牺牲很大”的模样,逗得席倾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笑起来的眉眼间,漾开一圈比灯光更暖的温柔。
巷口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打了个旋,席倾濉把围巾往妹妹颈间又紧了紧,指尖触到席韵卫衣领口露出的半截锁骨,带着点被阳光晒过的暖意。“刚还说要懒到床头,这会倒跑得比谁都快。”她看着妹妹蹦蹦跳跳踩过水洼的背影,声音里的笑意漫出来,混在初冬清冽的空气里。
席韵突然停下来转身,怀里抱着刚从便利店抢来的两罐热可可,鼻尖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草莓。
“那不是怕你再变回书里的老古董嘛。”她把其中一罐塞进姐姐手里,指尖故意在对方手背上划了下,“你看你,上周答应带我去新开的画展,结果临出门又被导师一个电话叫去学校……”
话音被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劈成两半。
席倾濉只来得及看清那辆失控的货车像头灰黑色的野兽冲过来,眼角的余光里,席韵手里的热可可砸在地上,棕色的液体溅在米白色的雪地靴上,像朵骤然绽开的枯萎花。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把妹妹往身后拽,手臂撞上坚硬的车门时,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细微的脆响。
意识沉下去的前一秒,她看见席韵睁大眼睛扑过来,眼泪砸在她冻得发僵的手背上,烫得像团火。“姐!”那声哭喊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
后来席韵总觉得,那天的阳光其实一点都不暖。她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手里捏着那本没看完的书,书页边缘还留着姐姐指尖的温度。暖黄的灯光照样铺在书桌上,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层褪了色的旧纱,蒙住了所有该亮起来的地方。
窗外的风声比往常更响了,卷着落叶在窗台上打转转。席韵忽然想起姐姐最后揉她头发的样子,指尖软软的,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她把脸埋进卫衣口袋里,那里还残留着出门前姐姐帮她整理帽子时蹭到的温度,可怎么捂,都暖不了眼眶里那片冰凉的湿意。
“骗子。”她对着空气小声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好了出去走走的……你留下我怎么办……[**]怎么办……”
书桌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像在数着那些没说完的话。暖黄的灯光漫过摊开的书页,在某行字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是席倾濉没来得及看完的句子“春天会来的,无论等多久。”
席倾濉看着这一幕,喉头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带着痛。“对不起。”轻声的呢喃消散在空气里,传不到席韵的耳朵里,她只能用这种方式,一遍遍地道歉。
耳边似乎传来锁链拉动的声音,“哗啦……哗啦……”,带着种沉重的滞涩感,忽的一下卡住了。
眼前的画面像被打碎的玻璃,瞬间支离破碎。席倾濉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太阳穴,那些清晰的画面、真切的情绪,都在迅速褪去,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头痛像浪潮般一波波袭来,席倾濉扶着额角踉跄了几步,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她勉强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晃动,刚才那些温暖又刺痛的画面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却像指间沙般抓不住,只剩下心口那块空洞的钝痛,提醒着她刚刚失去了极其珍贵的东西。
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
没有暖黄的灯光,没有整洁的房间,只有无边无际的昏黑。风卷着灰尘和腐朽的气息灌进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她抬起头,看见的是断裂的高楼骨架,钢筋水泥像巨兽的肋骨般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玻璃碎片在偶尔透进来的微光里闪着冰冷的光。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瓦砾堆,稍一用力,碎石就会顺着缝隙滚下去,发出长长的回响。
“这是……哪里?”席倾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刚一出口就被风吞没……
后背突然像是被拉住,像被无形的锁链攥住,猛地向后拖拽。席倾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倒,坠入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刚才的钝痛被更汹涌的恐慌取代。她想挣扎,西肢却像灌了铅,发不出一点力气。耳边的风声消失了,断裂高楼的轮廓也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无边的虚无,将她彻底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