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芸萱扶着席小满,或者说,此刻应该叫她席倾濉。
缓步走进客厅时,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骨骼的纤细。这具身体毕竟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女,肩背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叶子,与记忆里那个能一剑劈开山雾的挺拔身影判若两人。
她小心地将人安置在沙发上,柔软的锦垫陷下去一小块,衬得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庞愈发苍白。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漫了进来,顺着地板的纹路蜿蜒流淌,恰好落在席倾濉垂着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
思绪正漫漶间,她屈起指节,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嗒”的一声轻响,像水滴落在玉盘上,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沙发上的人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缓缓掀起眼睑。那双眼眸初时蒙着层薄雾,瞳仁涣散,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沉眠中挣脱,连聚焦都显得格外费力。
片刻后,她的目光终于落在司芸萱脸上,带着全然的陌生与茫然,像个迷路的孩童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你是谁?”她开口问道,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却又裹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沙哑,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话一般。尾音微微发颤,泄露了心底的不安。
司芸萱俯身,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与她平视。月光在她侧脸切割出冷硬的轮廓,唯有眼底映着的烛火,跳跃着几分复杂的光。“我是你,”她先答了半句,见对方眉头微蹙,显然未能理解,又补了后半句,“也不是你。”
席倾濉的茫然更甚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及温热的皮肤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这具身体的触感如此陌生,可冥冥中又有一股熟悉的牵引,让她觉得本该如此。
“这些不用管。”司芸萱打断了她的思绪,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你只需知道,我来这里,有两个目的。”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席倾濉的肩头,望向卧房的方向。那里的灯光仍亮着,隐约能想象出林溪安睡的模样。“其一,是压住林溪的魔性。”
这个名字让席倾濉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像是有根无形的线被轻轻牵动。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眼底的茫然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她体内的魔性,就像埋在骨血里的火种,稍不留意便会燎原。”司芸萱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东西不仅会让她失控,做出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事,更会悄无声息地损耗她的修为。你也该知道,她如今的境界看着光鲜,内里却早己是空壳,此世灵气枯竭再者她常用灵力,只能靠着透支寿命来填补缺口,长此以往……”
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的话语里,那层薄薄的寒意己弥漫开来。席倾濉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沙发的锦套,指节泛白,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这些事,她仿佛知道,又仿佛不知道,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
“其二,”司芸萱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是让你恢复一些东西。”她特意加重了“恢复”二字,尾音拖得极轻,像是在说一个只有彼此能懂的秘密,“恢复那些被尘封的碎片,那些你本该记得,却被硬生生抹去的过往。”
席倾濉的呼吸微微一滞,额间忽然泛起一阵极淡的热意,像有什么画面要冲破阻碍,却又被死死摁了回去。她头痛欲裂,下意识地晃了晃头,喃喃道:“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司芸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笃定,“等你记起那些事,自然也就懂了,为何要锁住另一些东西。”她抬手,指尖轻轻点在席倾濉的眉心,那里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搏动,“锁住那些不该被记起的,护住那些不能被失去的。”
指尖的触感微凉,席倾濉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缩了缩。她看着司芸萱,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褪去了全然的茫然,染上了一丝警惕,一丝探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悉感。
就好像,眼前这个人,她真的认识了很久很久。
司芸萱收回手,首起身,退开两步,重新站回月光里。“时候不早了,你先歇着吧。”她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话语从未说过,“有些事,急不来,该回来的,总会在恰当的时候,回到它该在的地方,哦,对了,你应该知道你叫什么了吧,席倾濉。”
说完,她转身走向窗边,留下席倾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望着她的背影,指尖仍残留着方才那点微凉的触感。
“所以,那结局……是我来这里导致的?”席倾濉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颤抖。她想起那些破碎的画面里,总有自己执剑的身影,而林溪的眼泪,似乎也总与自己有关。
司芸萱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隔着月光传过来,带着几分缥缈:“是,也不是。”她顿了顿,“以后你会明白,有些因果,从来不是一人一事能定的。”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羽箭,转身递过去。那箭身通体乌黑,箭羽是极罕见的玄鸟翎,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握在手中能感觉到一股沉凝的灵力,却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戾气,显然背负了太多驳杂的因果。
“留给你的,之后会用到。”司芸萱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只可惜,这支箭带的因果太过驳杂,还带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做出来的,或者说之后,反正我要说不清。”
她看着席倾濉接过羽箭时指尖微颤的模样,又道:“你现在的修为应该是元婴吧?七星法印对你来说反倒成了桎梏,没必要再用了。”
说着,司芸萱又从怀中取出另一支羽箭。这支箭身是莹润的玉白色,箭羽是普通的雁翎,却被一层柔和的灵光包裹着,看起来平平无奇,却透着一股干净澄澈的气息。
“这是我仿着你的样子做的,”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论威力自然不及你做的,但若只是在今世遮蔽气息,己经足够了,除非半路杀出来个己然登仙的老怪物,否则没人能看穿你的底细。”
席倾濉握着两支羽箭,指尖分别传来一冷一暖两种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