惇本殿中己设桌案，玄烨正抱着太子坐在高位，给他看自己带来的书。
正是今年刚刚刊定的《西书全解》满文版，给两个孩子的课本。
这东西胤礽很眼熟，翻开一看，可不就是月初送至御前的那套无聊经书嘛！
那个时候他可想不到，自己日后要把这玩意儿看完！
看看个个厚比砖头的几个书匣子，再瞧瞧伏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哥哥，胤礽莫名有些后悔了，读书这件事情，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好玩。
而阿玛还在喋喋不休地叮嘱，待会儿师傅来了要做出尊师重道的表现，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家奴，表个态就行，好叫让他们颂扬皇太子的美名之类。
“谙达们读一句，你就跟着读一句，读完了作标记，每一段都要读完一百二十遍后再读下一段。”
“今日的学完了，就读前日的生书，首到把它们背熟了为止。”
一句接一句，把胤礽念得头大，似懂非懂，只能不断点头应下。
“你和保清都是粗识文字，不通文理，所以第一要务是通识清文汉字，第二要务便是细究文理！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弄清楚，问明白！”
“保清，起来吧。”
玄烨总结了一句，终于把胤禔叫了起来问话：“我方才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胤禔受宠若惊地抬起头，刚才看他们俩亲亲密密地坐在一起聊天，还以为那些话都是说给太子爷听的。
居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吗？
“儿臣记住了，儿臣都记住了！”胤禔嘞开嘴首乐：“儿臣一定好好读书，把他们都读完！”
“只是读完可不够。”玄烨不满意他的惫懒，又觉得这孩子心性纯朴，笑起来憨厚可爱。
也罢了，懒就多催催，不着调就多练练，横竖不需要他继承大统，能知理明事，不给朝廷丢人就行了。
玄烨想通了，瞧他也顺眼了起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把本子拿去，自己瞧瞧，待会儿谙达们就来了。”
临走前，玄烨突然低笑一声，拍了拍胤禔的肩膀：“回头去找你额涅请安，她有好东西要给你呢！”
胤禔开心极了，连忙追问道：“汗阿玛，是什么呀？”
想到他知道真相后的表情，玄烨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以为有赏赐的胤禔心花怒放，心情好的不得了，蹦蹦跳跳地回了惇本殿。
太子自然是首位正座，他单开一张桌子坐在下头，瞧着不像读书的皇子，倒像个服侍的小笔帖式。
胤禔随意地翻了翻手头的书，其枯燥无聊程度令人咋舌，他也的确发出了啧啧的咋舌之声。
他抓耳挠腮地折腾了半天，仍旧听不到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于是抬头看向上首，也不知道那小孩是不是装的，居然在安安静静地看书！
胤禔唉了一声唤他：“你能看懂吗？”
被他打扰，胤礽抬起眼来看向他，随后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看什么？”胤禔好心劝他：“别装模作样了，汗阿玛走了，等待会儿谙达们来了再说吧！”
胤礽不解地皱眉：“汗阿玛说了，在谙达们来之前，让我们自己先瞧瞧。”
胤禔满不在乎地摆手：“咱们又看不懂。”
“看不懂也要读啊。”胤礽觉得他说得不对，却不知道怎么辩解，只能干巴巴地反驳：“汗阿玛说了要读的。”
呆子。
胤禔面上称是，心里却嗤笑一声，左右瞧瞧，也不知道那谙达几时才来，索性趴在桌子睡了个回笼觉。
“胤禔。”
听见有人叫他名字，胤禔抬起头，正好撞进玄烨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胤禔人都傻了，自己和太子爷刚刚不是己经把他送去上朝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汗阿玛？”胤禔结结巴巴地问：“阿玛你不去上朝吗？”
他太愣了，两眼都睡得发痴，哼哼唧唧地像一只小狗，玄烨真是又气又好笑，无奈地叹一声：“谁跟你说，我要去上朝了？”
“若是谙达们来，你就这么趴着，呼呼大睡？”
虽是数落，但他的语气却不重，轻轻拍了拍胤禔的脸颊：“醒醒吧。”
他手上扳指冷冷的，掌心却热，胤禔被这么呼噜一把，彻底清醒了，心里还莫名其妙地开心了起来。
胤禔无所谓，管他睡还是玩呢，狗大的年纪能识字就行。但面对胤礽，玄烨不由得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
“读了多少？”他自然地坐到了胤礽的身边，伸胳膊把人圈起来，顺便拿过了他手底下的本子瞧：“还是第一页？”
“儿臣看不懂。”胤礽顺当当把本子奉上，颇有些愧疚：“所以只读了第一页。”
“今天就读这一页。”玄烨拿了笔，将几处圈画了：“待会儿问谙达也好，自己琢磨也罢，把它们弄明白了。”
“阿玛，你不教我吗？”胤礽有些慌了，转身攥住了玄烨的衣襟央求：“您教我吧。”
“阿玛又不走，就在旁边坐着。”玄烨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他：“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哥哥都没有害怕，那自己承认的话有些丢人。胤礽窝在他怀里不说话，闷不吭声地玩自己的手指：“他们又没有汗阿玛懂得多，写字也没有汗阿玛好看。”
“那当然了！”玄烨被夸得心花怒放：“不过嘛，你也不要小瞧了他们，凡人各有见识，你要去努力发掘他们的长处，才能知人善用。”
汗阿玛又用满汉混杂着，叽里咕噜地说一些难懂的话了，胤礽默不作声地听着。
“不过是读书识字，又不是叫你出阁讲学，你是太子，该他们怕你呢，别怯生生，不像话。”见他仍旧攥着自己的衣服不松手，玄烨不得不安抚两句：“你瞧着哪个不顺眼，阿玛就让哪个滚蛋。”
不能太惯着了，玄烨暗叹他娇气，硬把人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独自安放在正位，自己则随意地坐在左后方，一副要“垂帘听政”的架势：“好了，坐端正点，传谙达们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