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嬷，我本意就是想让他们两个一起读书，保清自然要跟着学些字的，没有忘了他。”
玄烨笑过了，便做出保证，他知道惠妃是爱子心切，也颇能理解一二：“可怜她这回白白受了惊，我回头去安慰她，不劳您操心啦。”
他这边说的温情，惠妃的延禧宫里却是一片紧张。
“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惠妃气得深吸一口气，伸出指头戳了一下趴在桌子上的青瓜脑袋：“坐没坐相，你汗阿玛从来不这么歪着，你怎么不学点好的呢！皇上今天是不是就因为这个骂你的？”
“哎呀，就是说了我两句而己，没大事！”胤禔嘟囔着又继续趴了回去：“这两句您就急，我明天还得陪太子读书呢，哼，他肯定还有的骂我。”
桌子上凉丝丝的，他赖着不想起来，挨了骂也不想走，这里可和乾清宫不一样，额涅宫里香香的，骂人也温柔极了。
“什么他，叫皇上！”惠妃生气，又无奈，只能把手帕子一下下甩在他脸上：“注意一点，我不是教过你吗？”
“皇上万岁。”胤禔敷衍似地说了一声，伸手拽了拽她袖子撒娇：“这里又没有外人，额涅，你别对我那么凶嘛。”
“你昨天去瞧那个宫里的阿哥，说话可温柔了。”胤禔哼哼唧唧地拽着惠妃的袖子不撒手：“额涅，我送给你的梨子甜不甜？我今天可不是只挨骂了，挨骂之前我还得了不少赏呢！”
“那个玉环！好不好玩，您喜不喜欢？”他说起今天的大收获，眼睛都亮了起来，伸手解下腰上的象牙筒子：“您瞧这个，这个更有意思，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心里怕得要命，首跳呢！哪里还有功夫生气啊！”
惠妃一把接过那支不起眼的小筒子，看也不看，仍旧是捂心口数落他：“玩玩玩，你就知道玩。我听说，你汗阿玛今天骂你贪玩来着，是不是？”
“那他骂我的可太多了，哪能一一记着啊。”
胤禔见她又瞪眼，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改口道：“皇上骂我的可太多了，我脑子笨，记不住。”
“皇上又没有教我读书学字，也没有给我找师傅，我可不是只能玩？”胤禔发了几句牢骚：“太子爷会背诗，皇上喜欢。那什么几十几百的，他要是愿意教我，我也能背啊！”
“皇上是为你不识字的缘故发火的？”惠妃捏着帕子想了一会儿，有了主意：“那你得识字！”
胤禔嗯了一声：“我明天不就去学了嘛。”
“那我怎么还听说，太子爷也被骂了？”惠妃见不得他懒懒散散趴在桌子上的模样，拍他胳膊：“问你呢，坐起来回话。”
“他？”
胤禔终于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天气热，虽然屋子里有冰，他也耐受不住，早早脱了帽子。
他一边回想下午的事情，一边揉自己脑门上刺挠的发茬子：“没有吧，他搁那上头站着呢，我瞧不见。反正我一进去，汗阿玛就指着我数落，哎呀，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还给了我一本什么折子瞧，乖乖，也不知道是哪个奴才写的，天杀的，那字又小又细，密密麻麻跟蚂蚁爬一样！”
胤禔揉够了发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趁机跟惠妃抱怨：“别说我了，我怀疑皇上也看不清，让我给他念呢！”
“我怕他呀，害怕手就抖，原来还能认两个字，手一抖，更看不清了！”胤禔说得声情并茂，末了一拍手：“得，被发落陪太子读书去了！”
“我真愁啊，额涅！明天阿玛见了我，要是气没消，是不是还得骂我一顿？”胤禔说着又扯住惠妃的袖子央求：“额涅，您能不能去和汗阿玛求求情啊，我不想陪太子读书。”
“到时候，天天跟汗阿玛打交道，我不得被他骂死？”胤禔夸张地嚷嚷：“他今天一句也没骂太子，还赏了他一大堆东西，光骂我，可偏心了！日后，还不定怎么着呢！”
“我怎么没给你求情？景仁宫的贵妃求了，太皇太后那儿也去了，我还能怎么着？”惠妃拂袖甩开他的手，小声道：“光你怕他，我不怕啊？”
“额涅，对不起。”胤禔笑着道了歉，却不信她说的：“但您也别哄我啊，谁不知道您得宠，您怎么会怕他呢？”
“哎呀，这是你能问的！”惠妃狠狠拍在他手背上：“没规矩！”
听了这话，胤禔只是低低笑了两声。
“你是真不懂，你汗阿玛就跟那冬天的炉子一样，靠近了呢，暖烘烘的。”
惠妃一时没忍住，还真的和他说了这些私事：“只是不能得意，若是任性妄为的，多伸了那么一点手……”
这些话，她是附在胤禔耳边说的，不曾叫旁人听去，也没有说完。
可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胤禔在大暑伏天，后背发凉。
“额涅……”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这么期期艾艾地唤一声。
“你当我容易吗？”
惠妃叹息一声，靠在了玉枕上，看着满眼富丽堂皇的宫室，又自己想开了，于是乐悠悠地说：“只要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你汗阿玛就是顶好的皇上，古往今来也没有这么好的了。”
胤禔却听不出她话里的半分好来，只觉得心里不自在。
“额涅，我不会再让你去求他们了。”胤禔干巴巴地许了诺，却知道自己做不到。
“你乖乖的，就好。”
惠妃见他蔫巴了，知道他是害怕了，也没了继续管教的心思，举起他刚才塞进手里的签筒子把玩。
这签筒子是象牙雕的，阖宫里也没有几个，她上手就知道。可见，皇上只是嘴上严厉，其实对胤禔还是很好的。
虽然胤禔现在己是霜打了的茄子，再不吭声。
她把玩着，看了一圈刻工，又开了盖子瞧，正想递还给胤禔，让他好好收着，却看见了那签筒子的底。
太熟悉了。
“保清……”
她颤着声开口：“你跟额涅说实话，这签筒子是皇上赏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