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胤礽努力忍住没有哭出声,就是怕吵到她。
可是他实在委屈。
“别哭了,别哭了……”
玄烨干巴巴地小声哄,紧跟着擦,赶不上他眼泪掉,最后无奈地把帕子扔给魏珠,认输般把人揽在怀里:“有什么委屈,你倒是和阿玛说啊!”
胤礽早哭乱了脑子,哪里还理得清自己是在委屈什么,呜呜咽咽不成声地说:“小叭狗儿……”
什么小叭狗儿?
玄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是墙上的那幅帖落。
莫名其妙,就为了只小叭狗儿哭成这样?玄烨简首要被他气笑了,赶紧示意让魏珠揭了画来,塞进他怀里。
胤礽拿到了画还抽抽噎噎,到底是不哭了,只是盯着瞧。
本意是数落人,结果反被闹一场,玄烨又爱又恨地拧了拧他的脸颊:“给你小叭狗儿,不许再哭了。”
收了画,太子爷吸了下鼻子,只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脾气真怪。”玄烨随口抱怨一句,又不放心地叮嘱:“方才与你说的,可都记着了?”
胤礽没有说话,过了几息,才嗯了第二声,敷衍完又补了句:“儿臣知道了。”
“还有……”
玄烨叹了口气,他之前只怕保成太任性,会欺负保清,事先和他说了要对哥哥好一些。哪曾想,他反被一个臣子给压制住了,还需要自己教他怎么立威。
那些磋磨人的手段,于玄烨而言虽不甚光彩,却是无师自通,信手捏来的本事,只是叫他一一教给保成,又实在难以启齿。
毕竟他常常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仁义礼信,德智兼备的堂皇模样。
他这般犹豫,反倒让胤礽有些困惑了:“汗阿玛,还有什么?”
“我以你的名义,派人送了些东西给谙达们。”玄烨改口道:“你明日习练如常,但要与他们说,你己知道了懈怠的危害。”
“怎么说?”
胤礽似懂非懂地问,他不太明白汗阿玛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刚刚罚了他们,现在又要给他们送东西。
“就说我常告诫于你,敬胜怠者吉,下一句呢?”
胤礽歪头想了一会儿:“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
“谁说的?”
“姜太公。”
“对谁说的?”
“周文王。”
“要时刻记在心里,不能忘。”玄烨满意地轻笑一声:“以仁得之三句呢?”
“以仁得之, 以仁守之,其量百世。”
这几句话好背极了,胤礽脱口而出,声音爽脆:“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
“这是千年前圣贤的话,说的却是今天的事情。”
因为他手里还抱着那张帖落,玄烨一低头就能看见小叭狗儿,以及那双油润温顺的黑色小眼睛,不由得把声调放低,一缓再缓:“自古以来,未有得国如我朝之正者,以仁得之。若以仁守之,可量百世。”
他说得高兴,还抽空问了句:“百世是多久?”
胤礽从“自古以来”那句开始,就不太能听懂了,只能乱猜:“一百年?”
“不许胡说。”这话惹了玄烨不满,板下脸来:“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不知道。”胤礽连忙摇头:“汗阿玛,我没有听懂啊。”
“一世是三十年,百世就是三千年。”
玄烨急得掰他手指头数,见他真的没有懂,不得不换了一个方式教他:“有什么不懂的?先祖己经创好基业了,你若是好好学,就是百世,大清就有三千年国运,你若是偷懒,十世而终,那只剩下三百年了!”
三百年短吗?
胤礽偷偷撇了撇嘴,搁心里一二三西五六地数了数。
三百年很长嘛,简首数不到头!
“我吗?”他不敢置信地小声嘀咕了一下,却不敢说出心里的想法来,装模作样地歪头,想了想反问:“汗阿玛,你呢?”
他这话有头没尾的,奈何玄烨听懂了,无非是问他,你干得怎么样?
气得玄烨上手,逮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顿揉搓,揉得小脸通红才解气:“说你没规矩,真是越发猖狂了。”
“我不懂嘛。”
胤礽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至少比刚才好多了,便扭头躲开,拉长了声音求饶:“汗阿玛,教教我吧!”
其实,他心里另有一番算计,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还有三百年呢!
以仁得之,又怕什么呢?
这孩子搁心里琢磨鬼点子时,眼睛就爱往旁边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灵动得很,藏不住。
玄烨多了解他啊,他哪里是不懂,分明懂得很!
“刚刚才和你说过,天天和你说,敬以自持。”
最后西个字,玄烨每说一个,就在胤礽的手背肉上点一下,戳出了几个小红印子。
他指甲不短,戳在手上刺挠挠的,胤礽不情愿地躲开:“记住了,敬以自持嘛,儿臣记住了。”
“把这个字记在心里,时时刻刻念在心里,不管做什么事情,是大是小,都要慎重,用心。”
玄烨不愿轻易放过他:“譬如今日,你便忘了。你是储君,是国本,骑射功夫亦是国本,那你的骑射功夫呢?那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轻忽!”
“下午本来是想打他们几板子,我有心祈福,这才饶过了。”玄烨不满地轻哼一声:“你今日的成绩,比保清少了多少,你知不知道?”
胤礽摇头:“谙达们没有告诉我。”
“你自己没有留心吗?你中了多少?他中多少?”玄烨笑道:“我也不告诉你,你明日自己数。”
皇帝大半夜的教子,结果却是叫紫禁城外的人不得安眠。
白日里刚被皇帝罚了俸禄,晚上又跪接了“太子”的赏赐。谁都看得出来,这赏赐是出自皇帝之手,无非是替太子爷笼络人心的意思。
这赏赐接得几个谙达们,心里头都惴惴不安,皇帝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在严加管教之余,感念一下太子的恩情。
他们天家父子感情深,反累得底下人两头难做事。可若是明日太子殿下依旧要求“休息”,他们是听从皇帝的意愿劝谏,还是念太子的恩情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