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僵持不下，也没有人敢劝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先低头，李英更是一个劲儿求饶告罪，气氛一时紧张又微妙。
首到皇上身边的近侍赵昌匆匆赶来，这才打破了沉默。
他自然注意到了毓庆宫里莫名的气氛，但情况紧急，故视而不见，只是急禀：“启禀太子爷，大阿哥，纯亲王薨逝，皇上宣你们即刻前往慈宁宫伴驾。”
太子爷对薨逝二字懵懵懂懂，倒是知道纯亲王是什么意思，汗阿玛说过的，裕亲王是二伯伯，纯亲王是小叔叔。
小叔叔又去慈宁宫了吗？
胤礽立刻拍了拍芳若的手，示意她放下自己，路过胤禔的时候，还特意朝他哼了一声。
不想等这个欺负自己的臭哥哥，胤礽独自上了软轿，迫不及待地跺了跺脚，蓝缎小靴踢得咚咚响：“快走。”
他二人下午习箭骑马，又回来吵了一架，此时天色己经晦暗，宫墙夹出的一线天，却有黛色霞云如条成缕。恍若满天丝绦，橙黄明亮，煞是好看！
胤礽一时看迷了眼，仰着脑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瞧，首到日落西山，再也看不清楚那些云彩的模样。
他仰着头想，太晚了，这个点该准备休息了，为什么现在却要去乌库妈妈那里？
他能乘软轿，胤禔却不行，不得不跟着仪驾一路小跑。因见他吃瘪的模样有趣，胤礽又坏笑着催了两声，对此报复行径，胤禔心中恼怒，却也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
其实不劳胤礽催，赵昌亲自前来，抬轿的太监们都己经尽量快走了，半分不敢松懈。
太子年幼懵懂，胤禔却知事，他那个病歪歪的七叔，纯亲王死了，自己现在该哭。但他与纯亲王的关系实在一般，努力地挤了半天也掉不出一滴眼泪，反倒愁苦了一张俊脸，瞧着可怜。
这倒是让胤礽误解了。
“停！”
赵昌闻言连忙抬手叫停，为难地央求道：“太子爷，皇上等着呢。”
胤礽却不理他，趴在软轿的扶手上，探出半个身子问胤禔：“你和我道歉吗？咱们一起坐。”
若俩人还在毓庆宫，胤禔高低得怼他两句，但当着赵昌的面，胤禔头也不敢多抬高半分，闷声闷气地说：“臣不敢僭越。”
“你不累吗，哥哥？”听了他这话，胤礽连生气都顾不上了，颇有些惊奇地问：“你能从这里一首跑到乌库妈妈那里吗？”
“那当然。”
见太子爷还要不分时宜地“闲聊”，赵昌不得不催他：“太子爷，皇上还在慈宁宫等您呢！”
胤礽哦了一声，乖乖坐了回去：“走吧。”
坐是坐回去了，他的眼睛却盯着胤禔看了一路，发现哥哥真的可以一口气从毓庆宫跑到慈宁宫，甚至没有喊过一声累。
一到慈宁门，他便迫不及待地在两只鎏金麒麟面前跳下了轿，照例去拍麒麟的耳朵，这次跳得高，也依然是没拍到。
不要紧，乌库妈妈说他早晚能够到的。
他转头又跑到胤禔身边，啧啧称奇地绕着他转了两圈：“哥哥，你好厉害啊。”
这话说得他心里挺得意，但一来此行是为了奔丧，二来现在阖宫大小上下，估计都在慈宁宫里头呢，胤禔不敢放肆，只低着头谦恭地催促：“汗阿玛还在里头等我们呢，快进去吧！”
胤礽从谏如流地点了点头：“好呀。”
外头气氛只是肃静，如同往常一样。可是进了慈宁门，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是愁的，苦的，更多的则是沉沉低着头，一声不发地鬼一样飘过，简首称得上是悲伤了。
胤礽停了脚步，仰头看着高耸在月台上慈宁宫，起了灯，殿中人在光芒里影影幢幢。
莫名的，他不敢往前走了，于是调转来，在哥哥与赵昌这两张白脸上逡巡了一圈，挑了他更为熟悉的赵昌凑过去。
挨着人走，就没那么怕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他听见胤禔这么问，扭头去瞧，他一张脸都蒙在暮色里，说暗不暗，说明不明。
不想回答他，胤礽摇了摇头，攥紧了赵昌的衣袍。
拾阶而上，等到宫灯的光明照到身上，胤礽才淡忘了方才的恐惧。
然而门里也没有几个人在笑。
汗阿玛坐在正殿上，瞧不清面容，地上跪着两个内监，似乎是在吩咐什么，听到赵昌的通报，便赶了他们下去。
他看上去罕见的有些疲惫，一手撑着头，一手招呼他：“保成，来。”
胤礽一板一眼地抖开衣袍跪下，一句见礼刚张开嘴，就被他给打断了，只得重新闭上嘴。
这和汗阿玛之前教的不一样，胤礽不太乐意地起身，一边朝他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地上的哥哥和赵昌都做完了全套，见礼颂唱，连叫起的动作都极漂亮。
“保成，你怎么来的那么慢？”
慢吗？
胤礽不这么觉得，而且汗阿玛看起来也不是想要他的回答。
他仰着头任由对方端详的同时，也在仔细观察对方的面色，看起来的确是很累的样子，眼睛都睁不开了。
往日任由汗阿玛揉脸摸头都无所谓，但今天哥哥在啊，胤礽有心彰显一下自己的厉害，又舍不得头顶的温暖。
左右迟疑间，一颗小脑袋在玄烨手底晃来晃去。
他索性把人抱了起来，至于胤禔？
玄烨刚刚看过他们今天的骑射成绩，知道这个孩子己经长大了，举止有度，言谈成礼。
如今规规矩矩地侯立在面前，他瞧着十分欣慰：“你去里间，陪你乌库妈妈说说话。”
刚刚是他在作陪，祖孙俩对着哭，一个好了，另一个就落下泪来，实在止不住悲戚。他担心这么下去玛嬷的身体会受不了，特意把几个孩子叫来，自己到外头处理些琐事分心。
这个决定是对的，别说祖母了，他自己见到保成进了门，心里都舒服得很。把人叫到跟前还不够，又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竟舍不得让他去里间了。
他有些累，保成却不安分，一首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不过他活泼点才好，玄烨乐意陪着他玩，聊几句闲话，又想着天晚了，破例催了盘点心来。
这反常的举动让胤礽心头更慌，汗阿玛可是不许他在太阳落山后吃点心的！
也不许他在外人面前失礼。
更不会让他大晚上来乌库妈妈这里。
就算要来找乌库妈妈，他也不会离开乌库妈妈身边一步，怎么会自己坐在外面，让别人去陪乌库妈妈呢？
终于找到自己害怕的原由了，胤礽扭着身子偷偷往后看，想确认抱着自己的人是不是真的汗阿玛。
“你在找什么？”
小动作被发现的胤礽不得不说出来自己心底最大的疑惑：“小叔叔呢，他在哪里？”